“下去吧。”
戚求影和妙权一前一后告退,后者早就憋了一肚子困惑,甫一出哀鸿殿,他就忍不住八卦起来:“好友,你与那位段公子到底怎么一回事?”
蕴灵山上偶遇可以算巧合,决斗台上拔剑也可以算情急,可是让段暄光住进无上殿,那就有大问题了。
戚求影不想欺骗妙权,但也说不出自己把一个男人弄怀孕了这种话,几番纠结,他还是道:“我现在心绪不好……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真相。”
妙权这回看明白了,惊鸿君从雪域渡劫归来,明明修为突飞猛进,却整日郁郁寡欢,十有八九和段暄光脱不了关系,只是他向来有分寸,玩笑刺探也都点到为止,戚求影既然挑明了不想说,他也没再问什么:“也好,那位公子剑法卓绝,改日我再找他讨教。”
“天色不早,我先回一趟密音山驻地。”
戚求影“嗯”了声,送走妙权,再抬眼看天色,竟已是夕阳西下,他又想到无上殿里多出来的那个人,又一阵头痛,转头往沧浪宫的膳堂去。
君子远庖厨,惊鸿君的饭食都是单做,再由专人送进无上殿,故而沧浪弟子看见那挽着拂尘负着剑的醒目玄影踏进弟子膳堂时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惊鸿君?他来这里干什么?”
“是不是送膳的弟子忘了给无上殿送饭,把惊鸿君饿得不行,自己出来找东西吃?”
“怎么可能?给无上殿送膳的差事可是多少人抢着去的,名额抢都抢不到,不可能有人会忘!而且以惊鸿君的性格,他就算饿死在无上殿,也不会特意跑来弟子膳堂吃饭吧?”
“不是吧,你怎么这么了解?”
“当然是因为我去无上殿送过饭啊还能为什么?”
顶着那些小心翼翼又带着探究的目光,在窃窃私语的包围下,戚求影面无表情地打包了一堆饭菜,用红木盒提装起来,又掂了掂分量:“多谢。”
那膳堂弟子咧咧嘴,羞涩地笑起来:“不用谢不用谢,这是弟子分内之事!”
于是惊鸿君提着饭盒清高脱俗地走了,惹得背后又一串议论。
有人感叹:“你们看见了吗?他打包了一整只烤鸡,半扇乳猪,小菜五碟,三个包子,两碗米饭,还有一碗豆浆……原来修无情道的这么能吃吗?”
“怪不得他吃饭都要专人送过去,要是和我们一起吃饭,他一个人就能吃一桌子……确实有点损坏惊鸿君仙气飘飘的形象。”
惊鸿君的饭量很快就成了热议话题,正如火如荼之际,忽有人道:“那不是带给他自己吃的吧?惊鸿君的口味挺清淡的,而且之前那个戴狼头的苗疆人不是在无上殿吗?”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可是那个苗疆人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惊鸿君给他带吃的?”
“被打残了吧?那天在决斗台上他那么狂,后面又被惊鸿君拖走了,我怀疑他现在已经断手断脚,只能等惊鸿君发好心喂他。”
“他长得那么俊俏,惊鸿君都不网开一面吗?不愧是铁石心肠的惊鸿君啊……”
……
那边因为戚求影去买个了饭就炸开锅,这边的戚求影盯着不仅好手好脚,还斜在榻上睡熟的段暄光陷入沉默。
傍晚日光从窗外射进来,地上都多了几团暖色的光团,段暄光睡姿很不安分,他侧躺在被子上,身体却蜷着,这点倒真像只小狼,戚求影站在床边盯了一会儿,半晌才道:“段暄光。”
后者动了动,慢慢苏醒,揉着眼睛坐起来:“你来了?”
戚求影提着东西往外走:“起来吃饭。”
他摆好饭菜,坐在桌边等待,好半晌段暄光才出来,睡意还没有消去。
“奇怪,我最近总是容易犯困,刚才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他在对面落座,神色苦恼地抱怨着。
戚求影一顿,夹了块鲜嫩的乳猪放进他碗里:“怀了小狼……确实容易犯困。”
段暄光也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看见满桌丰盛的饭菜眼睛也亮了亮:“这是你准备的吗?”
“不是,”戚求影没解释太多,只催促:“快吃,不然就凉了。”
他于吃食上并没有讲究,只要干净新鲜即可,口感都是其次,所以向来膳房送什么他吃什么,但段暄光现在情况特殊,一人吃两人补,还是要好好准备才行。
不过就算段暄光真的饿狠了,也吃不了那么多东西,而且对方吃东西其实并未不是想象中的狼吞虎咽,反而很斯文,也不怎么说话。
戚求影之前还真担心过他会不会学狼一样吃东西,到时候又闹得鸡飞狗跳,见他这么正常,他反而放心了不少。
等两人吃完,桌上还剩了许多食物,段暄光央求着要分给他的小弟们,戚求影也懒得管,任他去了,又担心这人半夜醒过来肚子饿贪嘴,还是让他留了一个包子和一只鸡腿。
吃完了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无上殿中空荡,夜风一吹,就吹得人遍体生寒,空气中带着一股泥土草木的清香,他立在殿前片刻,终于道:“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天际突然一白,将四野都照亮了,紧接着沉闷的春雷自乌云中滚滚而来,发出成串轰隆声。
殿外,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了下来,看架势应该是场不小的雨,足够将土地浇透,方便农民春耕。
戚求影在无上殿授香抚顶时听过很多人的愿望,有的信徒上山祈愿只想要个好天年,好收成,他知道一场春雨关乎百姓收成,如今下了雨他也挺高兴,遂闭了殿门,转头嘱咐段暄光。
“我去沐浴,你困了就自己睡。”
段暄光闷闷地“嗯”了一声。
最初的惊诧和混乱过后,戚求影开始认真考虑孩子的去留。
段暄虽然光脑子不好,但孩子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这件事上是对方吃亏,如果要生下来,戚求影同样会尽到自己的责任。
现在孩子已经三个月,再过七个月,孩子就会降生,只要捱过这七个月,段暄光是要把孩子带走还是留下都可以,只是这个孩子一开始就不是因情爱降生,且到时候戚求影和段暄光一定会分开,他注定会失去其中一位双亲的陪伴。
想到这里,戚求影有些烦躁地抹了把脸,又心觉自己倒霉,他怎么都没想到渡个劫会渡出个孩子,这事一道宣扬出去,一定会震动全修真界。
在更大的麻烦之前,他对破戒的担忧已经变得无足轻重。
这一沐浴一沉思,就整整耽搁了一个时辰,等他晾干头发换好回到床边时,却发现整齐叠在床头的被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展开了,宽阔的床榻中央,鼓起一团诡异的凸起。
戚求影:“?”他并没有走错房间?
他抬手将被子掀开,果然见本该在偏室好好睡觉的段暄光正躺在自己床上,感觉到冷风,他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你来了……”
戚求影皱起眉:“你没有自己房间吗?”
段暄光却道:“我想睡在这里。”
戚求影心说真是反了天了,才刚到无上殿的第一晚就要把主人赶下床,这么厚的脸皮简直举世罕见。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段暄光一会儿,后者却真诚地和他对视,眼神直气壮,活像抢人地盘的土匪大盗,没有半点愧疚之情。
戚求影心火又在突突跳,好半晌才道:“……好,你想睡就睡,我走。”
说完转身往偏室去。
偏室温暖,新床也宽敞,就是太过柔软,戚求影睡不习惯,他一边回忆着段暄光的土匪行径,一边默念清心静气的经文,好不容易没那么生气,他听着雨声准备入睡,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串慢慢靠近的足音。
他又要干什么?又在想什么办法折磨人?
他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干脆闭着眼假装睡熟,谁知对方在他床边站定,过了许久,他感觉有人掀开了被子,鬼鬼祟祟地钻进他怀里。
戚求影倏然睁眼,严厉道:“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