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杀人的强盗是外地来了,当夜就逃了吗?”
“怪不得杜家出事之后他们几家都发了横财,原来是早有预谋……禽兽不如!”
“搞得整个镇子乌烟瘴气,害我们的丝绸锦缎卖不出去,还连累我们被女鬼报复!该死!全都该死!”
人群群情激奋,只不过分成两派,一派怒不可遏,另一派成了窝囊鹌鹑,如今大祸临头,人人自危,眼看着要乱起来,任流霞立马制止:“稍安勿躁……各位稍安勿躁。”
戚求影却反问:“你们没再做过坏事?”
程益道:“没有!绝对没有!”
“撒谎,”戚求影毫不犹豫地打断他,“那大堂里那口红木棺是什么?”
程益一愣,很快又道:“冤枉……我真的冤枉啊……这都是我叔叔的主意,我真的不知情!”
他咬死了不肯说,戚求影也不再废话:“不想说?那我们走。”
他折头就要走,那些镇民哪敢放他们走,顿时一拥而上:“仙君!仙君!你不能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您等着,我们帮您问……”他们一边拦住戚求影,三四个男子走到程益身边,拳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
“你这孬种!你要害死我们所有人才罢休!你想死别带上我们!”
“还不快说!”
那一通乱拳砸得程益两眼发直,口鼻喷血,戚求影就静静站在一边,不为所动。
仙门有规定门下弟子不得恃强凌弱,戕害凡人,但若是凡人打凡人,那就无伤大雅,很快程益受不了拳脚相加,哭喊起来:“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一张脸青青紫紫,跟个猪头似的,戚求影道:“那副棺材是怎么来的?”
“是一个脸生的修士,他当时路过锦衣镇,我叔叔问他求法镇鬼,他给的办法。”
任流霞:“什么办法?”
“我们灭了杜家满门,心中有鬼,所以不敢报官,也不敢惊扰正道仙门……那个修士说,既然如此唯有一法,那就是以恶制恶,以鬼压鬼,我们供请一位更厉害的恶鬼,只要受了香火跪拜,得了人气,它就会帮我们解决所有问题。”
说到此处,戚求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任流霞脸色也古怪起来:“是谁?”
“供的是镇鬼渊之主……无相鬼君。”
任流霞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那个道士说,只要为鬼君提供躯壳,在供养在客栈中供它吸食阳气……等时机成熟,鬼君就能附体躯壳,诛杀恶鬼……”
他话未说完,任流霞就一脚当胸踹过来:“混账东西!”
他这一脚可别那些镇民还凶,连人带椅子踹出老远,程益摔倒在地,很快就晕了过去,任流霞显然不解气,还想再动手,戚求影却制止他:“……师兄息怒。”
任流霞显然失了态:“当年我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牺牲了那么多同门正道才诛灭鬼君封住镇鬼渊,这些人简直……”
当年大名鼎鼎的天倾之战,就是以沧浪宫,密音山为首的仙门正道对抗镇鬼渊的无相鬼君,还有与之联手,狼狈为奸的妖主。
当时仅只沧浪宫五圣就死了两人,戚求影重伤濒死,药师战后闭关多年,偃师断臂……任流霞说着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怪不得那红木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纸人,如果他们不来,还不知道这些家伙在偷偷做这种事。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阻止杜小姐,”如今情势明白,那杜小姐全家为人所害,她变成厉鬼为祸一方,这叔侄二人又以邪术供奉鬼君,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鬼君,但引来的东西非但没有如他们所愿杀死杜小姐,反而以多年前的一纸契约引得杜小姐发狂化煞。
又贪又蠢又坏。
“我知道,”任流霞很快就好了心情,“好在我们发现得及时,趁现在还没酿出更大的祸端,得速战速决。”
“好,”戚求影看了一眼三楼紧闭的房门,没再说什么,他走到客栈门口,见外头天色已经跟泼了墨一般,遂将拂尘挂在门后,再打开门,那穿着丧服的无头鬼影已经静候在外,似乎在等待时机,不死不休。
戚求影顿了顿,半晌只道:“师兄,你看着他们。”
他走到门外,与杜小姐相对,如今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戚求影干脆拔了剑:“得罪。”
春秋冷一出,翻涌的乌云中忽然穿出几道白光,伴随着一种强悍的,难以言喻的威压。
与他在蕴灵山和决斗台的小打小闹不同,有大劫时,惊鸿君才会下死手,锋利的剑刃划破指尖,名剑开锋,下一刻杜小姐嘶吼着扑来,戚求影一转剑,那剑锋似带雷霆,才一沾身就削去杜小姐整条手臂,她动作顿了顿,怀里的头颅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咣当——”头颅落地随即是魔音贯耳的尖叫声:“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剑锋上鲜血落在身上,她浑身黑烟弥漫,发出一阵恶臭,仍是不服输:“为什么不杀他们……为什么要拦我!”
“你们是仙门正道,要降妖除魔,可人心未必没有妖魔可怕……你保护他们,可我又何辜?我的爹娘家人何辜?”
戚求影顿了顿,剑锋却不停,再一剑,杜小姐的鬼形已经被拦腰斩断,她头颅滚落,浑身只有半边,却仍是用仅剩的一只手拖着上肢往客栈门口爬,嘴里只剩求饶声:“仙君……我求你!我求求你……”
她爬到门边,却被门上的拂尘拦下,戚求影走到他身边,弯腰取出一只鬼香囊,将杜小姐收入囊中,谁知下一刻那乌云之中却翻起一阵雷声,他一顿,动作却不敢停,他回头却见数百道天雷朝着他直直劈来。
是杀阵!
而且是专门针对他而来,刚才杜小姐迟迟不动手,说不定就是在等这一击,这天雷来势突然,力量凶悍,他将鬼香囊一收,正要运起灵力抵挡,却听见声门响,紧接着一道流光似的人影突然闯出客栈,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
轰——灵力和雷霆相撞,爆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等戚求影看清身前的人影是谁,霎时愣住。
刚才那个气汹汹骂他混蛋的人,正持剑挡在他身前,活生生为他拦下这一场蓄谋已久的杀劫,那凶悍的天雷一击不中,乌云也慢慢退去,段暄光强接下这一击,手脚都过了电似地浑身发麻,他提着剑慢慢后退两步,却忽然被一个人接进怀中。
戚求影揽住他的腰不让他往下倒:“你……”
他想问你出来干什么,如果是惊鸿君接不住的杀阵,别人也不该接。
“……笨不笨?”
段暄光却不在乎笨不笨,身体不受控制地转了个圈,这回被戚求影面对面圈在怀里,他目光在戚求影身后身上停留了很久,才难以置信道:“你真把她杀了?”
戚求影没说话。
段暄光默了默,似乎终于看清了什么,眼眶慢慢红了:“……原来你一直这么无情。”
他强忍着没哭,但那种失望和难过是演不出来的,戚求影动了动唇,下一刻却被人重重推开:“我再也不想你了!”
他说完提着剑就往客栈走,头也不回,戚求影往前走了两步,下一刻却被人流裹住。
任流霞看他脸色不佳,又看看高处被关上的房门:“……你还好吗?”
“我无碍,”戚求影将那张按满手印的契约取出来交给任流霞,“剩下的就劳烦师兄。”
恶鬼虽除,恶人却还在,任流霞知道他指什么,将东西接过来:“交给我吧。”
天地一清,转瞬晴空万里,笼罩在锦衣镇的阴影也褪去,人群见状,霎时欢天喜地,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大叫,下一刻任流霞就将那契约一展,指着上头未死之人的名字,半点不留情:“把他们都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