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先骗我,你明明说自己不行的……”撒谎的是戚求影,受苦的却是段暄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
一聊到双修, 段暄光登时不直气也不壮了,只敢小心翼翼抱怨几句,戚求影看着他的模样,又担心把话说重他又哭给自己看,沉默许久才道:“反正以后不准到处和人说是你强迫我。”
段暄光道:“可我不想说是你强迫我。”那大王的威严何在?
戚求影太阳穴又开始跳:“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谁强迫谁?”
段暄光:“那要怎么说?”
“就说,”戚求影吸了口气,退而求其次,“就说你我两厢情愿,双修天经地义,无谓谁强迫谁。”
这样谁也不会丢脸。
段暄光却注意起别的:“可你又不喜欢我,没有互相喜欢,何来两厢情愿?”
“喜不喜欢为什么说给别人知道?你自己知道就好了,诚实是一种美德,但不交代也没人觉得你是坏人。”
把自己的难堪说给别人听,只有少数人会同情,大多数人只会冷嘲热讽。
一个怀孕的男人,自己送上门,还不被喜欢,对戚求影来说或许只是一夜风流,但对段暄光来说只会变成饭前饭后的笑话和谈资。
“以后有人问起,你也不必如实相告,没人有资格指点你的生活。”
段暄光似懂非懂,虽有踌躇,却还是“噢”了一声,又接着问:“那我现在是你的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戚求影答不出,也不想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现在该是什么,所以原样抛了回去:“你觉得是什么人?”
段暄光知道他不愿说,只能道:“……那还是当奴隶吧。”
这是以前他们在无上殿约好的。
戚求影默了默,没否认。
又过了一刻,那大师姐拿着几张墨迹未干的药方过来,戚求影嘱咐段暄光留在凉亭休息,自己起身去看药。
大师姐看向戚求影的目光已经变得复杂,但还是一一介绍:“这两副是滋补气血,这副调神思,这副是固元养魂,如何服用我已经在上面写明。”
戚求影接过后面那两张药方:“这两副何解?”
那大师姐见他对段暄光还算上心,只好道:“我内窥他的身体,发现他四肢、五脏、六腑、骨骼、经脉俱无碍,孩子不会受影响,但他思绪混乱,神智蒙昧,魂魄似有离体之兆,你千万要小心。”
戚求影忽然想起那一晚在客栈里的事:“他常常高烧不退,呼吸和心跳也会突然静止,也是此缘故?”
“原来已经离体过……”那大师姐喃喃片刻,又正色道:“恕我冒昧,他神魂羸弱,应该是很早之前遭受过重创,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若换作常人,此刻早已是尸体一具,但我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让性命得以保全。”
“此刻当务之急不是孩子,而是他的性命。”
戚求影想过情况可能棘手,却不想这么严重,一颗心慢慢沉了下来:“多谢你。”
大师姐摆摆手:“不必谢我,我的方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并无大用。”
“你既是师父的朋友,诊金就不必付了,只是药仙谷清净之地,你们速速离去,森*晚*整*也不要把世俗争斗带入此地。”能进得了山门,必是得到师父允准,但此二人修为甚高,恐生事端,大师姐只能再嘱咐一句。
“好,我们现在就走。”
戚求影将药方收好,带着段暄光出门,那大师姐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眼睛却慢慢眯起来:“奇怪……怎么这么眼熟呢……”
刚才被她教训跑了的小师弟又悄悄凑了过来:“什么眼熟?”
“刚才那位玄衣仙君的剑,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而且他还挽着个拂尘……”她越说越觉得眼熟,总感觉在哪本修真小报上看过。
小师弟:“当然眼熟,因为他是惊鸿君啊!有谁会不知道名剑春秋冷?”
“惊鸿君?”大师姐倏然瞪大眼睛:“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是想说来着……可我刚过来你就骂我!我只好跑了,而且我以为他们会说的!”
“他们没说啊,”她看病问诊从来不轻易打听对方的身份,生怕给药仙谷惹麻烦,惊鸿君对师父曾有救命之恩,被她这么打发了实在有些不礼貌。
但很快她的思绪就不在礼貌不礼貌了:“等等……他是惊鸿君?你确定他是惊鸿君?”
小师弟觉得大师姐今天好奇怪:“是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拜帖上写的就是沧浪宫戚求影,还有师父的信物为证,我才不会看错!”
大师姐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喃喃:“他是惊鸿君……可他不是修无情道吗?”
小师弟只知道惊鸿君鼎鼎大名,却不知这鼎鼎大名从何而来,只问:“什么是无情道?”
“无情道就是……”大师姐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小师弟,收敛道:“无情道就是一种绝对不会让男人怀孕的道!”
小师弟大骇:“什么?他身边那位公子怀孕了!”
“住口——”大师姐一把捂住他的嘴,脑子却转得极快:“药师出关时还特意写信请师父到沧浪宫交流医道……药师明明就在沧浪宫,他为什么到药仙谷求医?”
是因为不想这件事被人发觉吗?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什么,顿时收敛神色,严正警告小师弟:“今日的事,你我绝不能敢说出去半个字。”
小师弟一头雾水:“说了会怎样?”
大师姐痛心疾首道:“说了我药仙谷就是灭顶之灾……惊鸿君一定会提着春秋冷把你我砍成百八十块!”
眼见情形如此严重,小师弟惨白着脸点头,发誓不说出去半个字。
另一边的戚求影却未想到自己被当做了睚眦必报的修真界狂徒,只一心想着段暄光魂魄有异之事,决定找个时间问问药师。
既然小狼无事,二人也松了口气,御剑往沧浪宫而去。
天色渐暗时,二人终于到了山门处,却见山门处围了一群弟子,吵吵闹闹的,今日不是月初,也不是开盘下注的日子,戚求影走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一见惊鸿君带着段暄光回山,倏然一静,一个个沉默下来,戚求影皱起眉:“有话就说。”
他脸色微变,就有人顶不住了,一五一十道:“是昨夜……昨夜有一伙苗疆人突然跑上沧浪宫挑衅,非说咱们沧浪宫扣押了苗疆的人,他们还在山门口种下此花……说是如果不交出段公子,就要让沧浪宫血流成河,弟子们正在想办法将这邪花铲除……”
人群让出一条道,戚求影和段暄光也得以看清那邪花的真容,却见是个欲开不开的花苞,且有花无叶,就这样生根在山门口,足有脸盆那么大,开了花肯定更大。
“这邪花水火不侵,非但有异香,花苞还有毒,弟子们正打算去齐天殿找工具来处……”
话未说完,却被段暄光打断:“……不必了。”
“这是五毒花,花开时有浓郁异香,会吸引来方圆百里内的有毒虫蛇,修为不济者也会晕醉中毒。”
此话一出,人群登时一阵惊骇:“什么?他们居然敢把这么阴邪的东西种在我沧浪宫的山门口!岂非要置我满门于死地?丧尽天良!简直丧尽天良!”
“可恨的苗疆人!怪不得人人都说他们见利忘义,恶毒成性,当年天倾之战时就反水背叛,今日竟还敢上门挑衅!”
“宵小之辈!”
他们一时大骂起来,却忘了惊鸿君身边那位也是苗疆人,等后知后觉过来,才赶紧闭了嘴,转头来看段暄光的脸色。
后者静静听完,慢慢沉思起来:“你们是在骂我吗?”
人群倏然沉默下来。
虽然这位段公子与惊鸿君是好友,但他当初在决斗台惹事,现在又引来一群苗疆人千里投毒,怎么都不算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