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不正常的案件就五花八门了。
维里斯记忆深刻的是某次大案,闹到了他的桌子上,不是每个月汇总,而是千里加急送去了他当时所在的小镇上。
某区的红衣主教和别人夫人有了私情,还有孩子,那孩子居然还长大成人了。
这也就算了,那孩子又爱上了夫人和原配的孩子,两个年轻人要结婚。
结果生出来的孩子畸形扭曲,两个人惊觉不对。
于是就闹了起来,一路追查,查到了许多年前。
但是红衣主教也有苦衷,当年他和夫人两情相悦,奈何那会只是一个小小牧师,夫人被家里强行嫁给了当地的贵族,两人强行分开,实则藕断丝连,红衣主教甘愿做了夫人的情人。
然后他告发了夫人的原配,即是那个贵族,曾经杀害了他的父亲。
贵族要求处死红衣主教,两个孩子哭着请求教皇赐给他们一个健康的孩子,夫人红着眼,在一个夜里,刺死了贵族,甘愿承担所有的惩罚。
红衣主教悲痛万分,脱离教会后,以平民身份,和夫人一起自杀了。
维里斯看完那案子,茫然了半天,所以处刑司把这个几乎没人活着的案子千里加急报到他这里是干什么?
这还判什么?人都全死了,分配一下财产算了。
翻到后面,维里斯沉默了。
唯二的两位幸存者,希望教皇可以赐下一个健康的孩子给他们。
当时管辖处刑司的大主教,字里行间都能看出表情苦楚,说那两个年轻人眼睛都快哭瞎了,实在是可怜。
维里斯:“……”
他很想问问,他去哪里弄个健康的孩子出来。
本来他还奇怪同母异父的孩子,生下来的畸形种概率不会很大,结果回头翻了翻,那贵族和红衣主教还是堂兄弟。
最后维里斯还是回信了,让那两个年轻人料理好家里的事情,每日都去教堂祈祷,爱神如果感念他们的诚心,或许会赐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至此,维里斯还觉得事情告一段落了。
直到隔了两年多,那管理处刑司的大主教给他送来一封信,是那对倒霉夫妇写的,满篇的感激,说教皇大人垂怜他们,竟然真的给了他们一个健康的孩子。
维里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神,他也只是安慰一下这两个年轻人而已。
难道是运气好?
那对夫妇说有了这个孩子,他们不会再要孩子了。
维里斯心情古怪,叫人注意着那个孩子的成长。每年的资料都呈到他面前,那孩子身体健康,而且有着令人咂舌的魔法天赋。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又重新翻看了那个案件的存档记录,反复看了十几遍,越看越觉得有一种熟悉感。
终于,他明白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幼年时候,他母神就爱给他讲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并且爱神本人,也十分喜爱这些故事,甚至大为感动。
维里斯大概明白了什么,他也大为震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疯狂寻找母神存在的蛛丝马迹,然而一无所获。
被教皇大人特地吩咐查看的那个孩子,出生在一个父母恩爱的家庭里,但是那个孩子却养成了古怪的性格,阴沉而不善言辞。
尽管如此,他的父母也不觉得有什么,儿子身体健康,甚至有着传说中的魔法天赋,已经让他们感恩戴德了。
到了年龄,那个孩子进入当地的教堂开始接触魔法课程。
而后进入王都学院,维里斯怀着古怪的心情,接受了当时大主教希望他可以收这位未来的九阶大魔法师的请求。
那时候,他已经谋划着西尔万转世的事情许久了。
但真的要追究起来,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是爱神意志的骤然出现,哪怕一转即逝。
那个孩子名叫乌瑟,沉默阴沉,天赋无可挑剔,结束了王都学院的修行后,进入大教廷,先是在当年提议维里斯收乌瑟为学生的大主教手下学习,而后担任大主教一职,随着时间流逝,乌瑟的魔法评级突破了九阶,在研究重构魔法和新修魔法书方面没有太大进展的情况下,维里斯让他开始接触处刑司的事务。
这时候,维里斯已经在阿尔比恩了,天天沉迷养挚友的少年款,不亦乐乎。
维里斯把手上的纸册看完,拿来一张纸,唰唰写下数十行字,然后把那纸夹在纸册里面,放在了一边。
他看向小书桌那边的西尔万,对方看那些结业总结看得认真,但是手边分作了两堆。
维里斯走过去,看了会,无语道:“你怎么只看这几张?”
西尔万:“那些没什么好看的。”
他手里拿着的那几张,全是和维里斯有关,显然这个学生很是尊崇维里斯,而当时维里斯还很活跃,所以记载的事情就要比后来多得多,西尔万看得起劲。
至于那些只和学生本人有关的,西尔万扫了一眼就放一边了。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维里斯嘀咕,“你还不如干脆问我。”
西尔万放下手中的那老旧的纸张,抬头看着站在他身侧的人,轻声说道:“我怕你嫌我烦。”
怎么会不想知道呢?他的维里斯在这人间孤孤单单地活了三百年,他不参与的三百年,每一天,每一秒,他都想要知道,维里斯做了什么,想了什么。
但是那三百年的时光太过漫长了,哪怕是对于神祇来说,三百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西尔万只能从大教廷藏书库中那数不胜数的藏书中,如饥似渴地去捕捉那些波澜壮阔历史里,他所钟爱的那个身影。
他无法舍弃,他无法移目。
史书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录下来,那些或惊险或荣誉的往事,他们用严肃的文字记录,却不会去留下任何关于教皇大人想法的只言片语。
一切资料也会有阅读殆尽的一天,西尔万恢复记忆后,除了陪伴在维里斯身侧,就是流连在藏书库,在那里处理公务,闲暇时候就是翻阅那些记录下维里斯身影的书籍。
西尔万一向话少,自维里斯认识他的第一天起。
他沉默而内敛,如同维里斯在地狱中见过的那座沉默着屹立了万年的高塔,爱人不回望他的日子里,他依旧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爱人。
缄默的皮囊下,他的灵魂仍然汹涌。
维里斯轻轻握住他的手,垂眼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嘴唇张了张,却只吐出一句话:“都过去了。”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一切都是做旧的历史,对于维里斯来说,回望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他很快又说道:“那些没有你的日子,我去回忆也觉得没意思。”
不是他不愿意提起,而是真的觉得那些时光乏善可陈。
同时代的人一个个死去,这片土地历经数次动荡,和他共事的人,变成了同伴的儿子,孙子,曾孙……到了不知道第几代,他们诚惶诚恐,半点先人的气质也没有,就连眉眼也在漫长的时光中,被消磨得和先人全然不像。
还是现在让他满意。
想到这里,维里斯舒展了眉眼,说道:“你随便写点什么算了,反正我这些学生的结业总结是不公开的,交给我之后我就放好了,不会上报给学院那边。”
“加西亚全当日记写,我才发现。”
话虽如此,西尔万却不太愿意敷衍,但是他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在王都学院也就待了一年多,没那么多可写的。
维里斯看着他蹙着眉头,列出了一纸的,类似于其他学生那样的比赛荣誉,研究成果——但也没多少,西尔万也就参加了一次年末考核,一次结业考核,毫无悬念的第一名,而剩下的研究成果,他也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