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进去后,门又自发合上。
接下来的内容,是决不允许外泄的了。
卧室很大,装饰和家具也极多,角落里还有一堆维里斯没来得及收拾的杂物,西尔万之前想给他收拾,维里斯拒绝了。
青年走到了庞大的书架前,书架的下半部分却是展示架,他的指尖拂过展示架冰冷的表面,最后停在了一个单独摆放了一本书的空格中。
他没有拿下那本书,只是用指尖摩挲着那书页粗糙的表面。
西尔万站在他身后,听着那道清越的声音说道:“你的前生是来自地狱,沉睡万年的恶魔,也是魔族的始祖。”
新的一天到来,教堂的钟声遥遥入耳,一下又一下,这处圣洁之地,集聚了无数人类和异族信仰的朝圣之地,怎么可能出现魔族那样穷凶极恶的生物呢?
西尔万的瞳孔缩紧,哪怕心中有了猜测,可是真正听到维里斯说出的那一刻,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垂下眼,语气还勉强保持着平静:“这就是你从来不许我在你面前杀人的原因吗?”
恶魔嗜杀,性格扭曲偏执,这是天性,这样的天性在七神复苏迹象愈演愈烈的现在,也在疯狂侵扰着西尔万。
维里斯爽快地承认了,他转身看着西尔万,脸上认真:“我在意识到你会再次降临世间的那一刻起,就有了这样的打算。”
掌管地狱的神祇,无数人恐惧的不可名状之物,哪怕是同为神明的那些家伙,也畏惧着这位神祇,甚至诅咒祂永远沉睡于地狱高塔之中。
维里斯得到西尔万神格后,也继承了大部分的记忆,只是不包括西尔万作为人类那部分记忆。
他看见了永无止境的恶意,咒骂,畏惧,交织在一起,瞬息之间就将他的灵魂压倒,他脆弱的爱神神格根本抵挡不住这样恐怖的力量。
那日黄昏战场上,青年跪在挚友的尸体旁边,白色的发丝被那无穷止境的诅咒寸寸染黑,好似恶魔残存的意识,在他身上打下了独属于祂的标志。
他的神格也被污染,后来被彻底吞噬,只要他想,他立马就可以成为新的恶魔,在其他六神全部神陨的时代,成为唯一的神明。
维里斯没有这么做,他只是调动残余的神力,费心费力地把好友的神格压制好,让自己受到的影响化到最小。
他心里还期待着,倘若有一天西尔万死而复生,他就把这神格还给西尔万。
那双异瞳倒映着好友的脸庞,维里斯的表情柔和,他轻声道:“我篡改了你的记忆,西尔万。”
“你的头发,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他站在西尔万面前,抬手卷起对方胸前那缕银白色的发丝,好似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杰作,语气带着得意:“你的灵魂上还有恶魔的残余,我用我的信仰,把那些残余的恶意全部烧毁,信仰太多太庞大,你的头发渐渐变成现在这样了。”
苍白的指尖,泛着银色光泽的头发,交错着,落入那双幽绿的眼中。
他的语气有些艰涩:“为什么。”
那个所谓的前世,估计也不会在意什么他人的恶意吧?
他这样想着,也这么说出来了。
维里斯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倘若是记忆中的挚友,会不会也这么说,最后得出结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西尔万都会这样的回答。
不过他还是撇了撇嘴,不太高兴:“你不在意,那我就不在意吗?”
偌大的卧室,只有他们两个人,这里灯光似乎有些刺眼,西尔万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急速跳动着,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放低了姿态,说自己没有考虑到维里斯。
维里斯摆了摆手,“七神复苏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原本我以为只有我知道的,从阿尔比恩一路走来,貌似不是那么一回事,回来王都后,估计还有不少麻烦,等加冕仪式结束,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大教廷里边哪也不许去。”
他的态度罕见的强硬,抓着西尔万的手臂,眼中闪动的情绪多了几分沉重:“我觉得我有底气去对抗那些脑子不好的神明,但是我也保证不了被利欲熏心的人类会做出什么,大教廷是我多年来的心血,也是我觉得比较安全的地方。”
“你的实力很强,但是和神明的力量比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西尔万,所有人都可以去死,你不可以。”
他的话多了前所未有的决绝,恶魔神格在他身上似乎还有残余的影响,但只有维里斯才隐隐感觉到,那一句话,大概是他的本心。
数百年的孤独,无数夜里的反复回味,他真的不能接受失而复得的灵魂,再次离开。
上一次,西尔万是为了他甘愿去死。
他不要什么一命抵一命,他要那些妄图重新插手人类文明的神,再次为死去的好友陪葬。
黑红色的异瞳中冷寒转瞬即逝,维里斯松开了抓着好友手臂的手,脸上重新挂上和往常无异的笑容。
但那一瞬间释放的威压,在西尔万面前鲜少展示的冷酷,也足以让青年的灵魂为他战栗。
修长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维里斯手掌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手臂上,西尔万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至少现在,维里斯的眼里只有他。
那个死的不能再死的前世,如果有□□,那么早就碾成肉泥,腐烂成灰。
新时代是属于他和维里斯的,作为圣子,他会继承维里斯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维里斯看着他脸上露出浅笑,觉得西尔万是听进去了,心中松了一口气,便把人打发回去休息。
临走前,西尔万想起来什么,问道:“祷告还要继续吗?”
维里斯挥了挥手:“把雕像换成爱神雕像,祂老人家有意识的话应该很爱听的。”
尤其是曾经的恶魔也跪在雕像前祷告,他那位母亲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爽得找不着北。
当年他的神格被恶魔神格覆盖后,爱神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主要是骂西尔万不要脸,拿这种方法绑住祂儿子。
维里斯没怎么听懂,但是他知道,母亲骂人的战斗力还是如此的强悍。
爱神决战是最后的决战,爱神当然不会对着儿子出手,祂心知这或许是意识最后存留的时刻,抱着维里斯说了很多有的没的。
他们的手上满是神明的鲜血。
卧室内恢复安静,维里斯走到窗前,遥遥看着依旧灯火通明的王都。
他的眸子平静,思绪却像是回到了那个黄昏,破碎的镜面和天空融为一体。
爱神神格即将完成最后的过渡,属于爱神的神力也完美地过渡到维里斯身上,那位博爱又自私的强大神明,面容逐渐模糊。
祂半透明的指尖描摹着自己最伟大的作品,拂过那凌乱的碎发时候,还是愤愤不平:“多好的白发,看着多好看,现在全被那个老东西毁了。”
维里斯哭笑不得,还是为好友辩解:“要不是他,我都打不过雅尼斯呢。”
爱神还是不高兴,看着自己的孩子,最后叹息:“我的孩子,你真的不打算挽回一点神格吗?”
青年沉默。
爱神又恨恨地骂起西尔万来:“该死的老东西,绑死我儿子就算了,还不许人家谈恋爱是吗!”
“……这个没什么关系吧。”
“你懂个屁!”
维里斯缩了缩脖子,他母亲还是那样的口不择言。
后来过了好久,久到洛瑟兰要老死了,他去看望这位开创了新王国的旧友的时候,才恍惚想起来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