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庭献勾起唇:“我突然很好奇,蓝总,孟涧到底有什么能耐,值得您力排众议,一人抗压,甚至回避八监的我,也要铁了心为他那边撑一把伞呢?”
蓝戎这才不疾不徐将茶饮下,沉着嗓音:“你的下属,你比我更了解。”
言外之意,你自己心中早有答案。
“我猜猜。”
彭庭献故作沉思状,摩挲了一会儿下巴,哂笑:“泊林,他背后的家族,他身上绑定的一切,还有……我?”
“泊林目前商业价值最高的武器,除了孟涧出口失败的那件,其余———统统是我的未公布手稿。”
“蓝总,”彭庭献这时候的表情显得相当精彩:“孟涧给了您我的东西,反过来让您和他站在同一战线,这些所谓的“战利品”您拿着,就没想过后果吗?”
蓝戎终于站起身来,将茶杯重重掷回桌面,发出“咚”一道闷响。
他步步朝彭庭献压过来,彭庭献却依然处于聚光灯下,不后退丝毫:“我坚持要给您的东西,不值钱,也不是实质性的战利品,而是一句话。”
“如果孟涧向C星出口的武器有问题,那么,谁来断定,他同样献给您的武器不会有任何纰漏。”
衣领猛然感受到一股力,彭庭献感觉自己被眼前人提了起来,颈椎骨传来无法忍受的惨痛,但他笑得开心极了:“是我。”
“谁是设计师,谁才是让武器开口说话的主人。”
一把匕首赫然抵上他舌头,蓝戎面容仍端得沉稳,但种种举动已经暴露了彭庭献的猜测出乎他意料。
彭庭献这次没有抬手,更没有表现出丝毫抗拒,他甚至配合着将舌头伸出来一点,让刀刃贴在柔软的舌尖,以验证自己话语的真实性:“蓝总,用武器之前,希望您先用对人。”
蓝戎在手里旋了一下刀柄,刀尖悍然擦过彭庭献上颚,划出一道鲜血直流的口子,丝丝缕缕的红从牙龈往下溢,在齿面铺开藤蔓状的网。
彭庭献嘴里含的都是血,后背、身上每一处都没有好皮,他依旧疼得鼻梁酸红,但一抬手指,他狞笑着指向房门正对的那面墙。
“新序于此诞生”。
以八监为根,长出蔓延至各个星球的树状图。
蓝戎身上散发出一阵毁天灭地的气息,那绝非单纯的信息素,突破了S级Alpha已知的最高等级,从中不知做了何等改造。
彭庭献的笑声愈发放肆了,他确认自己赌对了什么,同时,也好像发现了什么。
“蓝总,”指着那幅疆域图,彭庭献贴在刀尖上,舌尖兴奋地流血:“如果八监的实验体能为您开疆拓土,那除了士兵,您也一定需要我这样的武器。”
他缓缓抬手,握上那把快要插进自己喉咙里的刀,坚定地、镇定地将它挪走,然后面对面牢牢锁定蓝戎的眼。
男人浑浊苍老的瞳孔里迸射出寒光,倒映出墙上那幅象征权力巅峰的疆域图,他忽然按住了彭庭献的肩,一字一顿地说:“我凭什么信你?”
“凭您比我更了解C星,”彭庭献深深笑着说:“我了解孟涧,所以您也了解C星,那件被改动的武器让一个星球承受了多大损失,您知道的。”
“您知道的,”彭庭献往前倾身,压低声音给他送了记轻笑:“帕森,只是一个监狱。”
没人能承受这样巨大而未知的风险,孟涧的一次失手,换来H星球重新崛起,C皇帝更是一夜间白了头。
一个武器公司真正的底蕴,永远掌握在设计师手里。
衣领上那股牵扯力逐渐散开,蓝戎放开了彭庭献,蓝叙这时悄然出现在二人身后,他得到蓝戎一记眼神,手起刀落,果断一掌横劈到彭庭献后颈上。
惨重的伤势和碎裂的骨头让他比羽毛还轻,彭庭献终于不堪重负,倒向了地面。
蓝戎从容不迫地绕回办公桌后喝茶,行走间,他余光扫了眼自己墙上的地图。
彭庭献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一点。
随意挥了挥手,蓝叙点头,拖着彭庭献离开了房间,悄然靠近走廊的一扇暗门。
他闻到下方一楼飘来烟味,正要往下看,蓝戎也慢慢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的手臂撑上栏杆,眼眸睨垂,漫不经心地往下看,贺莲寒、蓝仪云、裴周驭以及一众研究员都聚集在下方,审视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逐一扫过,最终,蓝戎落定贺莲寒。
彭庭献渐渐被蓝叙拖进暗门,掩盖了最后一丝气息,同时,楼下正靠着墙的裴周驭突然抬头,一下子精准向上看,直直地接住了蓝戎的视线。
蓝戎眼球微眯,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裴周驭同样不躲,锁定猎物一样牢牢盯着他,信息素全然释放,却隐含一丝不安。
一张张面孔俯瞰在眼里,明明是自己的地盘,蓝戎却迟迟没有下楼。
立于顶层,看着这一幕,他沉思了许久。
第106章
顶楼的暗门直通另一间手术室,蓝叙越过了楼下众人,将彭庭献悄悄拖进了密闭房间。
周围的仪器全部启动,嘀嘀嘀,几个研究员停下工作,来为彭庭献紧急手术。
他身上的伤十分严重,各种类型的伤口黏在一起,连剪衣服这道程序都费了不少时间,手术开始之前,彭庭献闻到刺鼻药剂味,猛地醒过来一瞬间。
这一秒他先看到惨白的天花板,然后瞳孔骤缩,一下子定格在这群医生身后一个透明的玻璃罐。
已经不单单是玻璃罐,更像一口棺材,他蓦地发现张熟悉面孔,惊得立刻挣扎。
曲行虎。
曲行虎怎么会被泡在那里?
这一眼一度成为彭庭献后来挥之不去的噩梦,曲行虎全身好似抽筋剥皮,脂肪都被抽走,换成五颜六色的内脏仪器,最后用一层人造皮肤包裹起来。
彭庭献在手术台上发出大叫,他吓得心率狂飙,研究员们马上奋力按住他。
“这是他以前的舍友。”有知情人说。
互相交换了几眼,研究员们皱起眉,厉声:“不是要改造你!你不会变成那样!冷静点!你的骨头错位了,我们在进行手术!”
彭庭献惊魂未定地喘了几口气,迟迟从曲行虎身上挪不开眼,这一幕的冲击不亚于他那晚在玻璃房,但当时那具不人不鬼的东西和他素不相识,而曲行虎———是实实在在和他说过话的人。
这太反人类了。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彭庭献失控挣扎,研究员们却把麻醉吸入罩按在他了脸上,他们控住他四肢,逼他深吸气,彭庭献眼球渐渐往上翻,意识麻痹后晕了过去。
这场手术由八监和一监联合展开,因为研究员不了解彭庭献的体质状况,所以司林从一监远道而来,贺莲寒也被叫上楼辅助手术。
手中,贺莲寒无端被一位研究员训斥了句。
“我们这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研究员冷冷说:“你出手阻拦蓝仪云的事,我们已经上报蓝总了。”
贺莲寒淡然睨他一眼,说“嗯”,提醒:“先手术。”
司林深深低着头,内心五味杂陈,贺莲寒依旧经年如一日的沉稳,平静仿佛篆刻在她骨子里的座右铭,她行事坦荡,倒显得他优柔寡断像个小丑。
手术一直进行到深夜,凌晨一点,研究员们才接连散去。
贺莲寒独自完成了最后的上药,彭庭献被包成木乃伊,只露出一双眼,后背也被垫上了夹板。
她沉默着和司林一起将他推出手术室,灯一灭,门口的男人立刻凑了上来。
裴周驭正视的第一眼,扫过彭庭献,很快又移到曲行虎脸上,此刻他已经苏醒,发绿的瞳孔穿过福尔马林浸泡罐死死地盯住彭庭献。
裴周驭侧身给贺莲寒让了个道,让两人先推彭庭献出去,再抬脚,走进了这间属于曲行虎的手术室。
他直接闭了电源,让供养曲行虎的全部设备瞬间停电,走到玻璃罐前方,他抬指叩了叩,正要开口,一张五官透明的人脸忽地“啪”一声狠狠撞到了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