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庭献跌跌撞撞被拉着走,他回头看了裴周驭两眼,发现他一脸淡然地抬起头,依旧没有要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
礼堂大厅,百人合唱团正洪亮高歌着。
彭庭献被带到了幕布后的楼梯,他暂时从刚刚抽身,低头检查了一遍着装。
耳畔萦绕着犯人们欢呼雀跃的讨论声,新年代表着探监权限开放,大家都可以在三天后的夜晚见到家人。
笑声实在太愉悦了,彭庭献跟着笑了笑,他抬手想配合一起鼓掌,蓦地,猛然发现自己手里丢掉了指挥棒。
整个人瞬间暂停,彭庭献往下看,扫视地面。
在哪儿?
刚才没注意被人偷掉了?
他的脸色垮下来,挺立的西装也跟着垮下来,木着脸要转身回去找,下一秒,肩头突然被一把握住。
裴周驭强硬地掰过他肩膀,让他从背对自己的方向转到了面前来,接着,一根黑色指挥棒塞进了他手里。
裴周驭眼里没有丝毫温度:“还指挥么。”
彭庭献愣了下,继而莞尔:“当然。”
“嗯,”裴周驭顺势拍了下他后背,说:“去吧,别紧张。”
“什么?”
“别瞎指挥,让别人弹错音。”
说着,裴周驭本能地想抬起手来摸一下他的头,但伸到一半,他停止,又垂落回身侧去。
彭庭献冲他努努嘴:“等着瞧吧,裴警官。”
十分钟后,彭庭献率先走上台,站立在舞台最前方的中央位置,后续跟上了一群表演者,有的手持萨克斯,有的肩担小提琴,离彭庭献最近的位置是一架钢琴,上面品牌古朴,是整个星际最权威、最古老的一家乐器生产公司。
公司的创始人是裴周驭祖父,而现任董事,也是他的父亲。
———毫无疑问,这个牌子的主要受众便是真正懂音乐的精英贵族,彭庭献优雅笑着站定,那位穿燕尾服的钢琴家落座,缓缓放置双手,弹下了第一个音符。
彭庭献手中指挥棒随之挥动,其余奏乐者同时进入了和声。
笛琴交织,萨克斯慵懒缠绵的声调将钢琴裹进网里,小提琴的弓如利剑般强势插入,网被破开了一个洞,于是歌声填补。
此起彼伏的音乐声降临整座礼堂,台下的坐席里铺满鲜花,有一些彩带从头顶飘下来,五彩缤纷,洋洋洒洒的,看着美妙极了。
裴周驭还守在方才的位置,隔着一帘厚厚的布,他遥望着彭庭献。
坦白来说,其实彭庭献指挥上也出了错。
大概率除他之外无第二人发觉,但音乐这种东西对裴周驭来说就好比吃饭喝水,有时厌食了不想吃,有时并不感到口渴,却无疑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太熟稔了。
熟稔到他一眼就能看出彭庭献错了两个手势。
笨得要死。
有点没眼看了,裴周驭把脸别过去,环视一圈后台。
他的目光定格在服装架上,那里有备用衣服,尺码会大些。
礼堂穹顶上又飘下一些丝带,轻轻的、柔软的落于彭庭献肩头,他偶尔被舞台的光偏爱,白皙的皮肤被照亮一瞬,确实很像浸泡在幸福里的小王子。
裴周驭看着他朝台下鞠躬,新年,马上要到了。
礼堂奏乐声传向远方,整个漆黑的夜,除了八监之外的所有监区都热闹非凡,人人怀揣着愿景彻夜聊天。
第八监区,贺莲寒照常加了个班,她从来到八监开始便一直是最晚走的那个人,此刻研究员们全部离去,她独自泡在实验舱,凭自己的努力独立、完整地做完了一项实验,看到结果准确,才沉肩徐徐放松了下来。
抬腕看一眼表,已经晚上11点了。
贺莲寒有条不紊地将实验台收拾了下,最后检查舱体,把收尾一一打点好之后才拎包走了出去。
实验舱的灯在身后熄灭,她步入走廊,困倦的步子走得非常慢,她感受到兜里有手环在震,掏出来看,是司林。
临近新年,司林给她发了条:新年快乐。
贺莲寒上下滑动屏幕,确认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来件人,三秒后,得到答案,她蓦地将手环关闭。
步伐在这时候终于有些快了,甚至有些恼,蓝仪云已经足足和她断联一月,她还是选择回到蓝戎身边,替他开疆拓土,内攻农河。
简直疯了。
贺莲寒越想越觉得心口发堵,她头一回感觉这世上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任凭医生做多少努力,都拉不回一个被心魔吞噬的疯子。
她走得快又急,一路直达后门,这里停放着她下班的轿车,但眼看距门口还有五米的时候,突然,贺莲寒止住了步伐。
她闻到一股不寻常的气味。
八监常年被消毒液浸泡,很单一,所以这味道甜得有些过分。
大脑在这一刻陷入宕机,贺莲寒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了,她下意识要掏口袋里的手环,一摸,才想起自己已经关掉了。
瞳孔难以置信地微颤,贺莲寒厉声:“小沈?”
后门外没有任何回应,信息素的味道也往回收了些,可偏偏传出一声笑,女人声音有些困:“新年快乐。”
眉头狠狠旋拧,贺莲寒立刻疾步走过去,她一踏出后门便要训斥,毫无征兆的,胳膊猛地被人一把截过。
沈娉婷抓住她,像守株待兔的猎人,“咚”一声给她按到了墙上去。
她故意将她拽离监控范围,两人挤身在门后死角,周边被黑夜和静谧掩盖。
贺莲寒骤然涌入一股不好的直觉,她后脑勺磕了重重一下,手腕却同时被人攥紧,直接拉到了头顶上去。
“沈……”她脸色剧变,冷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几岁了,能这么胡闹……唔——”
沈娉婷掐她下巴,没好气地吻了上来。
第117章
周遭夜色漆黑,贺莲寒的惊呼声隐没在黑暗里。
沈娉婷显得有些急迫,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死死摁在头顶,一手胆大妄为地直接摸上她的腰,她常年抓握缰绳的手掌粗糙而厚,一把箍紧,轻松握住她的腰肢。
“贺医生。”
沈娉婷轻轻喘,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盯着当下的贺莲寒:“怎么三十多岁的人了,接吻不会用鼻子换气啊?”
贺莲寒怒然挣脖:“……滚,你……”
“蓝仪云没教过你吗?”沈娉婷蓦地一勾唇,身体又压上来,偏头的同时恶狠狠吻了下去。
贺莲寒毫不客气,缓过神来后一巴掌扇到了她脑袋上,沈娉婷吃痛“嘶”了声,眼中划过阴鸷,她抓住她手的力道更狠,锁骨不留缝隙地紧贴在她锁骨上。
“你对蓝仪云到底什么感觉?”接着问,沈娉婷使劲掐了把她的腰:“处处帮她,她有哪点好的?她哪点比我强?”
“我比她年轻,贺医生,贺姐,你考虑考虑我呗。”
“咚”!下一秒,贺莲寒忍无可忍,猛然推了她一把。
沈娉婷绊了一脚,屁股重重摔到了地上去,她痛得当即喷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扶着腰站起来,怒骂:“你可真够不知好歹的。”
她这一跌在地上,后背挡住的视野才全然显现出来,贺莲寒凝眉向后望去,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卡车,上面贴着“第八监区”标识。
———八监的卡车由于装载辐射仪器,出入帕森,免检。
贺莲寒莫名觉得这一幕有点眼熟,她当场走了个神,没注意沈娉婷又一撑地面站了起来。
大小姐两手狠狠拍了拍泥土,冲手心呸一口,又抹上了裤子。
后门里面,走廊的灯忽明忽暗,贺莲寒回头谨慎审视了一眼,眉眼立刻压下来:“出去,赶紧,怎么过来的就怎么回去。”
“回不去。”
沈娉婷两手一摊,很无所谓道:“我在这卡车后备箱藏了一下午了,驾驶员走了,研究员也下班,我才能出来———你让我回,我怎么回?”
说着,她偏头看了眼卡车,戏谑道:“上次在庄园不是说送我?好啊,你现在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