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礼花在天上炸开,绚烂的光线一瞬间笼罩头顶,瞳孔骤亮未歇,下一束烟花便紧接着跃然天空。
帕森难得迎来如此喜气洋洋的氛围,有人发出惊呼声,笑声也道道清爽起来。
六点时,彭庭献踩着钟声回到了监舍,走廊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横幅,程阎笑声猖狂,他看到他周围堆满了贺礼,像那位巴结自己的狱警一样,程阎在今晚也捞了不少“贡品”。
一盒包装精美的烟就这样递过来,程阎大手一挥:“赏你的!拿去抽!”
要没点故意挑衅的意思,彭庭献还真不信。
他的脸从回来后便一直沉郁着,心情不好,周遭明晃晃环绕着一团乌云,程阎伸出去的手递了大半天,发现没人接,又哼哼笑两声收了回来。
“毛病,你不要,有的是人要,”他唏嘘:“好歹也是做了半年舍友,就因为那点小事,跟我甩脸子到现在。”
他飞快扯了个白眼,拔腿逃窜。
旁边又有人撞了彭庭献肩膀一下,自来熟跟他开玩笑,叫他一声“彭董事长”,哈哈道:“新年快乐啊!祝你发大财!”
一张张笑脸自眼前疾驰而过,彭庭献不认得他们,但显然今晚绝大部分人都感受到了幸福,明天早起就能出狱似的。
彭庭献很牵强地扯嘴笑了一下,他心里堵,不太好受,上午裴周驭陪他一起吃过午饭后便回到了八监。
吃饭期间,他又不死心地追问了两句,裴周驭吃得不急不缓,答得也漫不经心。
左试探右逼问,归根结底答案还是那两个字——没门。
他们彼此理解对方的观点,也体谅人与人之间不同的苦衷,但出狱这件事牵扯方方面面,裴周驭还是坚持要带他一起走。
想着想着,彭庭献又将自己放倒在监舍床上,使劲揉眉心,缓解那场谈话遗留下的阵阵眩晕。
差一点就要吵起来。
这对裴周驭来说俨然是不可撼动的决定,彭庭献闭上眼,压下阵阵心烦。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见一面贺莲寒。
于此同时,五监门外,热闹非凡的人群里立着一道身影,裴周驭在这儿站的时间不长,亲眼确认彭庭献回到监区后,他便放下了抬着的手腕。
从午饭的十二点到现在晚六,彭庭献的行动轨迹涵盖食堂、操场、还有图书室,他被自己冷处理后心情变得非常消沉,游荡了这六个小时,才老老实实回到五监来。
午饭过后,他告诉彭庭献,他要先回八监了。
实则没有。
一阵又一阵冷风撞在心口上,裴周驭紧蹙起眉,再次抬腕看了眼时间,他现在是真的不得不离开了。
八监那边只剩下了贺莲寒一个人,其余研究员们休假,和家人团聚在新年。
他独自回到了实验楼,走廊果然安静得过分,仪器规律的嘀嘀声环绕耳畔,隐约间,裴周驭听到顶楼传来曲行虎的嘶吼声。
他最近情绪出现波动,否则贺莲寒也不会被要求留下看守。
舱体内都没有人,裴周驭进来后,顿了下,压着声息走到了后门那边去。
他同时从制服裤兜里掏了一根烟,直到站在后门,才摁了打火机把烟点上,一缕接一缕白雾从鼻腔间呼出,裴周驭偏头碾了下牙,感到牙根有股说不上来的酸痛。
中午在食堂那会儿,彭庭献一直盯他,跟眼巴巴等待放饭的狗一样,只要他肯点一下头,对方就能大快朵颐,把骨头雕刻成他想要的形状。
但他什么都没说。
那时候的气氛已经接近凝固,但或许是表达障碍的原因,裴周驭话变得更少了。
彭庭献最后都是沉着一张脸走的。
迎面又吹来风,呼出去的烟被卷走,氤氲在自己眼周,裴周驭看了眼十米外停靠的那辆卡车,徐徐把烟抽完,才走过去绕了一圈。
他停在后车厢边缘,举起一只胳膊,丈量自己单臂够到厢顶的高度。
彭庭献的体重,大概……75公斤。
估测这一切时,裴周驭正低着头,下垂的眸子不经意间掠过身旁一辆车。
那是贺莲寒的红色私家车,此刻不知什么原因,竟忘了关闭车内暖风。
前晚、昨晚都是贺莲寒守夜班,但怎么也不至于睡后门车里。
裴周驭搐了下眼皮,把嘴边的烟夹走,又歪头审视起这辆车———后座的门外,有几道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脚印。
其中一道明显是女人,略大的那些,鞋底花纹也很眼熟。
裴周驭沉默着抿了最后一口烟,偏头吐气,把烟扔在地上碾灭,走回了实验楼。
他听到顶楼传来男人的哭声,曲行虎好像失心疯了一般,又哭又笑的,贺莲寒被他折磨得来回走动,裴周驭静然片刻,也跟着走了上去。
他每走一步,楼梯台阶上就留下花纹相同的脚印,这是帕森狱警标配的作战鞋,裴周驭确认,最近能够出入八监后门的狱警,只有他一个。
不动声色的,他来到顶楼那间手术室,曲行虎果然将地面弄得一团糟,有两架仪器被打翻,高浓度腐蚀性液体流淌的同时,发出“滋滋”燃烧声。
贺莲寒听到开门声,朝他看过来,曲行虎也慢半拍转过头。
他整个人的身体都被牢牢钉在了浸泡池里,研究员们为了保证休假期间万无一失,尤其避免再发生中秋陆砚雪那样的事件,果断选择了放弃人道主义,牺牲曲行虎的皮肤。
他这样长久地泡在这片池子里,再也不会长出人类血肉。
曲行虎一直呆呆望着他,似乎从裴周驭身上闻到了“同类”气息,裴周驭没什么起伏地掠了他一眼,走向贺莲寒,眉峰向下压:“你昨晚去了后门?”
贺莲寒的唇本是张开的,这话一出,瞬间一闭。
她有点儿迟缓地推了下眼镜,表情看上去不大自然:“是。”
裴周驭轻微点了下头,正要说脚印的事,话头突然被截到了她那边。
“你帮我个忙行么?”
顿了几秒:“讲。”
“帮我照看他一小时,”贺莲寒侧眸瞥了眼曲行虎,眼下泛出乌青:“我承认,我在八监的工作经验还是不太够,这间屋子的仪器和化学品你比我懂,帮我工作一小时,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安静等待回应。
裴周驭这次连曲行虎的眼色都没给了,对视她的眼,一字一顿:“去五监,是么?”
贺莲寒脑子转的有点慢,但品出一丝不对劲,暂时不接这句话。
“他刚才让你过去的?”
“……”
“走,我跟你一块儿。”
裴周驭直截了当道。
他身上那股压迫感一下子释放出来,脸色都寒了三个度,贺莲寒感到语噎,彭庭献刚才拜托狱警传话时,特意嘱咐自己帮忙瞒一下裴周驭,两人似乎观念分歧,未来要走的路不太一样。
但她只需要确认彭庭献愿意和自己合作,两人的情感问题还是不介入为好。
在原地叹了口气,贺莲寒让步道:“我今晚帮你守夜班,你去吧,你们解决为先。”
裴周驭眸色沉寒,转了身便走。
异常头痛地锤了锤太阳穴,贺莲寒过几秒也跟着他走出了手术室,她需要去找一些仪器说明书,不然曲行虎……
毫无征兆的,一个女人拦住了二人去路。
裴周驭表情更加阴戾,他压根没为蓝仪云停留,像掠过空气一样直接无视了她,蓝仪云的肩膀和他重重擦过,他心情沉谷,蓝仪云的脸色同样不爽。
但没空和裴周驭计较,蓝仪云一步扎到贺莲寒面前,倾身,嗅闻她身上的信息素。
作为唯一标记过贺莲寒的S级女Alpha,她比任何人都能敏锐感知到气味变化,眼下,此时此刻,在离新年还有四小时的时候,她确认贺莲寒身上多出了一丝低等信息素。
一个普通的,女Alpha。
“咚——”,身后突然一道闷响,裴周驭在楼梯角抬眼望去,蓝仪云竟将一把枪抵在了贺莲寒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