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停顿三秒后,蓝仪云下达了最终惩罚:“下周起,何骏冻结职权,进入观察期,第五监区暂时由裴周驭管理。”
“鉴于裴周驭也有错在身,十天后他的易感期也会来临,我会罚他重新戴上嘴笼,陪你们度过下一轮危险周。”
第22章
麦克风关闭,满座哗然。
第五监区的座席区里议论纷纷,犯人们交头接耳地嘀咕起来,何骏仿佛被当众钉上十字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下,他回头,看见第一监区的长官冲他笑了笑:“就说你还年轻,再下去老老实实练两年吧。”
不止他,何骏顺着他身后看去,其他监区均已年近四十的长官们都幸灾乐祸地盯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摆出一副“我说吧”的样子。
他一时感到孤立无援,窘迫低头,无意间瞥见自己手背,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一样,瞬时抬头去看彭庭献。
终于让他感受到一丝踏实的是,彭庭献此刻接住了他的目光。
他隔空和他笑着对视,像第一次见面亲吻他手背时保证的眼神一样,悄无声息地冲他眨了下眼睛。
那是让他放宽心的意思。
台上蓝仪云宣判完毕后便关闭了麦克风,她离开礼堂,各个监区长上台领人,其余犯人则被巡逻狱警们统一带回。
回监舍的路上陆砚雪一直在叽叽喳喳,“完蛋了”、“以后日子可怎么过”、“怎么就让裴周驭成顶头上司了”……诸如此类的言论层出不穷,彭庭献听得耳朵起茧,趁队伍人多被冲散的时候,远离陆砚雪,一个闪身凑到程阎旁边去。
程阎这边也热闹得很,几个同样在清剿行动中落网的犯人围在他身边,偷偷摸摸地往他兜里塞烟,那是他们自制的烟叶。
这种稀有好货在监狱里可不多见,程阎来者不拒地把贿赂一一收走,一边抽着大烟,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给他们讲解方案。
年纪最大、服役时间最长、对监狱构造了如指掌———这些都成为了程阎备受犯人尊崇的原因,他们有求于他,他也热衷于指点迷津。
彭庭献凑过来时,程阎刚好用余光瞥到他一眼,以为他也馋了,非常大方地从兜里抽出一根烟来,偷摸且迅速地塞到了他兜里。
彭庭献感觉到裤包一鼓,转头看他,他一脸自信地冲他抬了抬下巴:“没事儿,放心大胆的,抽就行。”
彭庭献这才发现兜里莫名多了根烟,聪明人了然一笑,向他点头道了声谢。
中午午休期间,彭庭献叼着烟躺在床上打盹儿,监舍里都安静下来时,一位狱警以最谨小慎微的音量打开门,招手让他出去。
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彭庭献没表现出丝毫犹豫,他并不诧异何骏会在这时候找他单独谈话,该诧异的人是何骏。
因为他发现彭庭献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叼着一根烟出来了,烟没点,咬在若隐若现的洁白牙齿间,烟身被嘴唇上的唾液微微打湿,看得出来他真的很馋。
何骏这时候终于有了一次眼力见,也可能是曾经被别人这样对待过的原因,他非常殷勤而娴熟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一手拢在他嘴边护火,一手凑上去给他点烟。
噼里啪啦的零碎火星燃起来,彭庭献久违地深吸了一口,令人上瘾的尼古丁清香直达肺部,他的鼻腔和唇齿间喷出白雾,缭绕浓烟中,唇角陶醉地向上勾了勾。
“程阎给你的吧,”何骏皮笑肉不笑地牵扯脸颊:“我叫你出来是为什么,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依旧是这幅高高在上的长官语气,彭庭献忽然不明不白地笑了声,他抬眸垂睨何骏的眼神带着些许玩味,但并没有选择戳破他这最后一层薄薄的自尊心,笑着嗯了声,然后牵起他一只手。
“您永远是我最爱的长官,”他低下头,两指将嘴上的烟一夹,闭上眼在他的手背落下轻轻一吻:“我永远只效忠您一个人。”
何骏面色明显舒展开来,眉间的阴霾都淡去一层,哼哼道:“算你识相。”
“你早晨反抗裴周驭的事情我听说了,表现不错,很给我长脸,”他以表扬的姿态拍拍彭庭献肩膀:“放心吧,裴周驭也得瑟不了多久了,还有十天他就又进入易感期,这是蓝姐最提防他的时候。”
“他的嘴笼都是特质的,除了钥匙没有别的打开途径,”何骏又补上一句,悄然压低声音靠近他:“你易感期的时间基本和他重合,如果正好赶上——你就趁机把他嘴笼打开,让他在七监发疯,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十年前他刚进监狱的时候,天天搞出暴乱,把我们这儿弄得一团糟,蓝姐废了好大功夫才平息。”
“这是方头亲自制定的计划,他那条腿被蓝姐废了,我看心也歪了,这不寻思让他俩狗咬狗……”
彭庭献安静地听他讲着,乖顺十足,配合度拉满,听完他的计划后还有模有样地沉默了一下,深思过后,佩服地点点头:“您和方头真是太聪明了。”
“哼,是吧,”何骏嘴角要翘到天上去:“按我的计划行事,别轻心,小心别被裴周驭误伤。”
彭庭献会心一笑:“明白长官,我一定好好表现。”
他话音落下,何骏正准备将对话收尾,却突然听见他话锋一转:“那您打算给我什么报酬呢?”
何骏难以置信地一瞪眼,上下瞄他:“你在跟我谈条件?”
“我是商人,”彭庭献无辜地眨眨眼,重复一遍向他强调:“我是商人,何警官,我也要生存的呀。”
“不就得罪个裴周驭,你还能生存不下去?”何骏简直觉得荒唐:“他能杀了你?他现在连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
彭庭献还没张嘴就被他一头气恼地打断:“我建议你好好认清现实,裴周驭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一个犯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和方头就算被贬到地里去,蓝姐也绝对不会真心信任裴周驭这种人。”
“蓝姐什么脾气你今天也见识到了,想让方头和我倒台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要是不识抬举,想巴结你这位新长官,还顺带想讹我一把,那你他妈等着瞧就完了。”
他气呼呼地一顿输出完,破口大骂,果断转头离开。
彭庭献自始至终表情淡淡的,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会儿,本打算抽完烟就回去,转头时却突然对上了一双眼睛。
他手上抖烟灰的动作一顿,裴周驭就站在离他不远的楼梯口,手里拿着刚摘下的项圈绳,旁边没带sare,身上的训犬制服也变成了轻便的一身白。
那是帕森最高级别长官的白色制服,腰间有一条暗金色皮带,是何骏刚刚被脱下的尊贵象征。
彭庭献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第一反应是冷静下来,大脑飞速复盘刚才他和何骏的对话内容。
在他沉默原地的时候,裴周驭漫不经心地抬起脚,朝他慢慢走了过来。
眼前覆盖下一道阴影,彭庭献调整好表情,习惯性地在谈判之前吸了口烟,抬头,刚要展露微笑,裴周驭却突然抬手夹住了他的烟。
彭庭献后知后觉地垂下眼,这才想起来嘴上还有这玩意儿,他嘴唇蠕动了下,却说不出话,裴周驭两根颀长粗糙的手指抵在他唇上,将烟嘴按回他嘴巴里,故意堵着不让他吐掉。
彭庭献感受到他指腹粗粝的磨砂感,按在唇上的感觉比口腔里的烟草还要火辣,他警告性地低低闷哼了声,眼看烟头的火苗被一直往里吸,马上就要烫到他的嘴,他不得不再一次掐住了裴周驭的手腕。
迎面响起一声哼笑,彭庭献怔愣,有些诧异地看向发出这声动静的人,裴周驭的脸上平平静静,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活人迹象,视线的焦点也没放在和他对视,而是盯着他越来越湿润的唇角。
嘴唇一直被迫轻微张开,彭庭献含着烟身的同时,嘴角已经无意识地流出水痕,烟头燃烧,灼热的温度也将唇色染上一层晕红。
“谁让你抽的。”
裴周驭沉着嗓音问,不给他回答的时间,长指夹着烟身往外微微一抽,趁彭庭献没防备,又坚定地一点点推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