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庭献将他这小动作看在眼里,等他站好,自己便又慢悠悠抬起一只脚,跟上他这一步,不肯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分毫。
裴周驭脸色果然冷下来:“你又皮痒了。”
彭庭献无所谓地笑笑,看他说话时鼻梁上的嘴笼一耸一耸,好心提问:“需要我帮你拿下来吗?”
裴周驭看着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没有像以前一样胆大包天地动手动脚。
————训了几天,真老实了。
两人面对面谈话的同一时刻,其他几位训导员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不作声,对于裴周驭时不时地被有钱且帅的犯人上门骚扰,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旁边一条体型庞大的警犬从火圈中穿过,稳稳落在二人脚边,彭庭献一下子被吸引注意力,嘴上一边“哇喔”着赞叹,一边双手热烈地鼓起掌来。
得到肯定的警犬头颅一昂,高高兴兴地跑到裴周驭这边来。
它围着裴周驭的小腿不断打转,试图得到主人的嘉奖,裴周驭冷脸扫了一眼笑容灿烂的彭庭献,裤子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玩具球,握在掌心。
他绕着自己的腰搅动了一圈,吸引警犬跟着自己的手跑,在它兴奋度提升到顶点时,俯下身子,将球放低。
形成习惯的警犬本能地趴了下去,四肢贴地,撅起尾巴疯狂冲裴周驭摇晃,拼了命地向这个男人示好。
裴周驭把球松开,抛到了它嘴里。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起身时,他发现彭庭献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眼角的笑容似乎有一丝怪异。
他看着他,平静地下逐客令:“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
彭庭献配合地举起两只手,向他作出投降:“遵命,裴警官。”
“你的信息素很好闻,后天七监见。”
第28章
第二天一早,一批巡逻狱警早早起床,开始清理七监监舍。
每轮危险周一过,这里便留下遍地狼藉,墙上鲜血淋漓的涂鸦、情欲难忍的犯人们在门窗上抠出指甲印、还有随处可见的不明液体——粘稠,闷热、难闻。
这里的信息素味道太过杂乱,比消毒液还刺鼻的气味一股脑杀进鼻腔,有狱警被辣出鼻血,大脑晕眩,不得不戴上了防毒面具。
裴周驭牵着sare到达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光景。
但他看上去要比这里所有人淡定得多,见怪不怪一样随手抽了个板凳坐下。
得益于已经进入易感期的缘故,他现在的嗅觉全然失灵,虽然心底免不得因为神经兴奋的本能反应而有些躁动,但后颈的腺体经过改造,又有止咬器防护,这些年从未出现过失控伤人的情况。
如果要说在场唯一一个最受影响的生物,那大概就是sare。
它沾了裴周驭的光,也被佩戴上了一个小型止咬器,正龇牙吐着舌头散热,这里的气味让它几乎感到鼻头麻木,难闻,非常难闻,狗生最痛苦的时刻不过如此。
sare蔫了吧唧地趴在自己脚边,裴周驭感到一丝无聊,把握在掌心的一颗玩具球摊开,揉捏在大掌里把玩了一会儿,长指间穿来穿去,然后又砸到地上,让球精准地反弹回自己掌心。
sare偷偷掀起狗眼,埋冤地瞪了他一眼,他倒是玩上了,轻轻松松,什么都闻不见。
午间放饭之后,像上次危险周一样,犯人们陆陆续续被监区长官带来,登记在册后送入单人监舍。
裴周驭有些犯困地倚靠在门口椅子上,眼眸古井无波,微微下垂,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第一监区的长官带着七位犯人来到时,看见的就是他这样一副模样。
一监长乐呵呵地“哟”了声,调侃他:“现在就困了,晚上还有力气干活儿吗?”
裴周驭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干什么活。”
“这儿那么多活儿呢,你不是想干那个干那个,”一监长讳莫如深地笑笑:“标记不了腺体,不还有别的地方能玩吗?”
他将视线转移到他玩弄玩具球的手指上,看着他灵活穿梭的粗黑长指,那里常年牵拽狗绳,比刚入狱时磨砺得粗糙了不少。
裴周驭察觉到他意有所指的目光,跟随他视线,瞥了眼自己这些年晒成古铜色的五指,没什么波澜道:“你想试试。”
长官愣了一下,继而大笑着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臭小子!说什么呢!我年纪都能当你爹了!”
裴周驭不置可否地低下头去,脸上一点情绪没有,看起来并不是很想和他闲聊。
一监长也是个懂察言观色的人,在他这儿不受待见,便大大方方地选择拍屁股走人,他拍拍裴周驭肩膀,撂下一句“好好干”,转身离去。
身边几个巡逻狱警殷勤上前,将留下的七位犯人登记在册,然后逐一带人去往监舍。
黑夜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来临,又是一个难熬的夜班,空气中欲望交织,气温节节攀升,裴周驭孤身一人坐在监视廊,透过层层加厚的密封玻璃,俯视着楼下一众呻吟难耐的蝼蚁。
sare依旧恪尽职守,强忍着鼻尖不适,挨个监舍转来转去,裴周驭越过他所检查的范围,将目光投在了二楼最角落的一个空房间上。
那是彭庭献曾经被关押过的场所,第一次闻到他信息素的气味、辨认出不过是烂大街的波尔多红酒……统统这一切,都发生在那个小小的狭窄单人间里。
明晚彭庭献的易感期便将来临,经过这半个月对彭庭献的了解,裴周驭认为,他应该拥有一间最偏僻而与世隔绝的牢房。
他低下头,眼睛逐一扫过手上的登记表。
“烂大街”这三个字的评价一点都没出差错,继上次他在非易感期闻到的那个年轻omega后,今天脚下的一楼牢房里,还关押着两个同样信息素气味的alpha。
波尔多红酒。
烂大街。
一样是他丝毫闻不到的垃圾。
裴周驭深感无聊地将登记表扔出去,“啪”一声,毫不怜惜地任由其碎裂在地,五十多位犯人的登记信息散落一地,纸张单薄,被夜风刮起,可怜兮兮地飘到各个角落。
彭庭献感觉到自己腺体微微开始发热时,是在第二天的清晨。
天这时候还没亮,雾蒙蒙的晨光穿过房间的窗棂,成一束光的形状投射在他脸上。
易感期带来的感官灵敏度异常明显,彭庭献稍一眯眼,便能看清窗边光穿进来的地方,有微小灰尘在飞,浮砾掺杂在阳光里,一闪一闪。
这是他从小长大以来,第一次在如此艰苦而简陋的环境里迎来易感期。
作为家族里唯一一位分化成S级alpha的嫡长子,祖辈的爷爷奶奶们和父母都将他捧在手心,他们会精确记录他易感期的时间、症状、好转情况,就连命人专门研发的抑制剂,都是经过层层数据筛选,匹配出最适合他体质的药量。
他从未在易感期这种时段感受过一丝一毫的痛苦,像陆砚雪、曲行虎这类人因发热而颜面尽失的不雅状况,他一向是以平静的旁观者姿态看在眼里,但从未亲身经历。
但今天不一样了。
他无比清晰地察觉到自己体温在升高,牙齿间有滚烫的唾液在疯狂分泌,两颗尖锐獠牙不受控制地发起痒来。
他忍不住咬下去磨了磨,试图靠残存的意志力得到一丝慰藉。
随着他身上浓郁的高阶信息素逐渐蔓延开来,整个315监舍的房间温度都变得烧灼。
同为alpha的程阎率先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被高等S级同类的气息压得有点儿喘不上气。
陆砚雪没过多久便也苏醒,他缺氧的状况更是严重,全身僵直地愣在床上,热汗狂流,身体里燥热的细胞疯狂叫嚣。
两个严重受影响的人一齐朝彭庭献看去,发作者本人却依然将表情克制得很好,彭庭献的优雅自矜已经成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在家族从小严格的教养下,即便是现在,他也没表现出失态。
陆砚雪是最先受不了的人,身为低阶omega,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膝盖都隐隐发颤,喉头哽咽地哀求出声道:“彭先生,你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