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裴周驭来试用武器这件事,蓝仪云决定得突然,并且沈娉婷也没有提前告知他,他只是日复一日地来送琴谱,按照组织原定的计划,在八监这段时间尽可能地给裴周驭传递信号。
但沈娉婷这个女人明显有自己的计划,她擅作主张,以试用武器为理由让蓝仪云把裴周驭继续留在八监,虽然这一招确实有利于获取情报,却根本不顾裴周驭的死活。
一旦武器适应下来,裴周驭真的要替蓝仪云上战场。
在蓝擎来势汹汹的攻势下,蓝仪云恨不得用最节省的成本,“物尽其用”,榨干裴周驭身为战士的最后一丝价值。
抱着稀薄的希望,霍云偃敲响了八监的门。
扫描仪中倒映出他的脸,三秒后,门边闪烁红光。
如今早下达的命令一样,蓝仪云彻底除去了他在八监的出入权。
头顶一只乌鸦恰好飞过,落在铁门上方的电网,发出滋啦一声,惨叫着扑棱翅膀上的电流。
乌鸦狼狈飞走,霍云偃也被堵在了门外。
第54章
裴周驭训练的速度有些超出蓝仪云意料。
那把长弩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仅用两天一夜,裴周驭便能熟练操纵。
彭庭献作为武器的设计师,从始至终,躲在阴凉处观赏裴周驭表演,烈日炎炎,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被暴晒,大臂和小臂之间长出了分界线。
青筋虬结的臂膀上,热汗滚滚而流,裴周驭这两天因为不断重复拉弓,手心被磨掉了一层皮,肌肉收窄,线条也更加紧实有力。
彭庭献贪婪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虽然裴周驭粗俗无礼又讨人厌,但他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裴周驭的身材在做情人方面,完全符合他的理想型。
嗖——
一枚箭矢破风而出,箭头高速旋转,以贯穿的力度射中靶心,裴周驭在十米外的白线上收弓,今天射箭的距离缩短了四十米,是因为换上了移动靶。
在裴周驭对面,有十个不断轮换的靶子,他眼睛上蒙了一条黑布,看不见任何指向标,只能通过靶子的移动速度,还有心中默数,来决定射出时间。
弓箭自动补给,裴周驭将注意力集中在靶心。
彭庭献双手环胸,站在一旁有些无聊,那位狱警和研究员寸步不离,他有些话想当面质问裴周驭,却不方便上前。
昨晚他又被热到失眠,想了想自己生病那晚,裴周驭似乎一早便站在了小门前,抽了一地烟,还破天荒地走到窗前关心了他两句。
“如果听到害怕的动静,就弹那个——”
尽管那晚头痛不已,这句话,彭庭献却至今记得。
裴周驭的手在那晚指向了钢琴方向,他感到诧异,还打趣像他这样的人居然懂音律。
现在结合对霍云偃的怀疑,彭庭献有种直觉———他在被人当枪使。
他甚至有理由认为,从一开始被安排这间玻璃房,就是有人别有用心。
想到这里,彭庭献的心情更不好了,他低头抠了抠自己指甲,指尖从中指内侧的戒指印划过,压着心底躁动等了一会儿,太阳升到最东方,狱警和研究员回去休息。
那位狱警大概率和裴周驭相识多年,彭庭献看到他热情地招呼了裴周驭一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裴周驭不为所动,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拉开长弩又是一阵猛练。
狱警摇头离去。
彭庭献是这时候走上来的,他凑到裴周驭身边,视线掠过他脸上的黑布,本以为他没察觉自己,却不料下一秒便听到他冷声问。
“凑这么近干什么。”
彭庭献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发现他没有反应,便收起了淡笑的表情,耷拉着眼哼哼:“你能看到我?”
“能闻到。”
裴周驭言简意赅地说。
“呵,”彭庭献轻声笑了笑:“还说你对我的信息素不感兴趣吗,裴警官,这几天憋坏了吧。”
“嗡———”,长弩将箭发射,弓弦发出一声嗡鸣,上好的牛皮回弹震颤,在裴周驭手底下抖成了筛子。
不说话,他只将目标放在前方。
“裴警官,休息一会儿吧,劳逸结合,”彭庭献又开了口,似笑非笑地问:“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份荣幸,能邀请裴警官今晚去我的房间,弹一首钢琴曲?”
裴周驭将最后一枚箭射出,听到一声“十环”,才不紧不慢抬手,摘下了眼上的黑布。
他先看到的便是彭庭献喋喋不休的嘴,有这么一瞬间,裴周驭想把这团布塞进他嘴里。
堵的他话都说不出来,剥夺声音,气愤的眼泪又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淡淡移开目光,裴周驭回答:“我不会。”
“你不会?”彭庭献拖长音,故意扬起他平静的声调,又咬重了一遍这三个字:“你懂音律,听得明白琴声,但跟我说你不会弹。”
“———是这样吗,裴警官?”
裴周驭“嗯”了声。
他敷衍完后便转身要走,彭庭献却紧跟上来,脚步声凶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胳膊上滚烫的体温几乎要烫穿手心,彭庭献咬牙忍下去,不肯松开他,皮笑肉不笑地质问:“你和霍云偃是什么关系?”
这名字听着半生不熟。
裴周驭诚实地说:“不认识。”
“你再?”彭庭献用力一拽,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回头面向自己,脚下也逼近一步:“怎么,在实验楼里面是个聪明人,一出来既不懂琴谱,也不认识人了?”
他紧贴上去靠近裴周驭,笑得阴沉沉:“你不乖哦,裴警官。”
裴周驭丝毫不后退地定在那儿,对彭庭献胸口贴胸口的示威姿态反应平平,他深知自己此刻身上烫得很,一上午暴晒加上这身紧身衣,彭庭献这么细皮嫩肉的人过不了一会就又得矫情。
果然。
“你身上怎么跟起火了似的。”
彭庭献有些嫌弃地退了回去,裴周驭胸口心跳咚咚,体温热得像内脏器官起了火,脸上却平静无波。
他脖子上的颈环也不叫,整个人如同气定神闲的一座深山,屹立在他的冷嘲热讽下,怎么都无法撼动。
握在手里的胳膊是这时候抽出去的,裴周驭一个字没有多说,切断了和他的肢体接触,径自向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也是餐饮室,刚才那位狱警和研究员已经坐进这里,边交谈边一起吃午饭。
裴周驭进来时,狱警又伸手向他打招呼,裴周驭没理,直接钻进了淋浴室。
“这小子。”狱警有点尴尬地收回手,笑着骂了声。
研究员木讷的脸蠕动了一下,不甚在意:“吃饭吧。”
“哎,你知道我这饭吃得多愁人不。”狱警难以下咽,又自顾自说起来:“蓝姐把我从老家调回来,让我看管这小子,我明明都退休了,还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站在他旁边,关键他手里还拿着武器……”
“妈的,是真不怕他把我杀了啊?”
研究员抬头看了看他忿忿的脸,平静道:“他不会失控。”
“你确定?”狱警露出狐疑:“他以前可杀人不少,最近情绪波动也……”
“我们比他杀的人更多。”研究员冷淡打断他,不允许他产生一丁点质疑,话题到这里被截停,他没有了再自证下去的欲望。
端着盘子起身,研究员冷漠离去。
狱警在座位上呆呆叹了口气,他目送年轻的研究员离去,对着他最后那句话摇了摇头。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总轻易断定未来。
“我真是老了。”
他又操起筷子吃饭,鼻尖弥漫着八监消毒液的气味,让他不禁回想起十年前那场惨烈的屠杀。
作为围剿裴周驭的所有狱警中,至今唯一存活下来的一位,他……蓦地,回忆戛然而止。
狱警冷不丁感到后背一寒,一股熟悉的危机感涌上全身,他条件反射地掏枪而起,转身,以射击的姿态防备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