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你的堂哥!”
“我没有,”蓝仪云无辜一摊手:“我可没有亲自动手,是他自己要跟我开战的,杀他的人不是我,你不服?去告军事法庭。”
“冤有头债有主,谁动手杀的人,你找谁。”
“你———!”
蓝擎的父亲冲上来要打她,蓝仪云悠悠一闪,靠到离牌位更近的地方。
她高挑纤瘦的身影挡住了身后先辈的亡牌,数位已故的男性族长,在她身后衬成了背景板。
背后是死的,面前是跪的。
作为整个家族祠堂里唯一一位异性,她立在男权漩涡中心,坦然接受四周或好或坏的打量。
这其中不乏有和蓝擎玩得好的堂兄弟,他们和她一同长大,小时候一些以玩笑为名的游戏,他们都忘了。
但蓝仪云还记得。
指尖一抬,蓝仪云轻笑着指了下其中一个男人:“堂弟,下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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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星球边境,一处隐秘的地下实验室。
沈娉婷褪去军装,穿着一身松垮便衣坐在角落,她气得手腕直抖,连手里夹着的烟都在晃。
数据板前方,正站着她高大伟岸的父亲,他曾是H星球皇帝的授课老师,星球灭亡之后,隐姓埋名,拉拢一批流民建立了现在这间实验室。
最大的数据板上,写着“曲行虎”三个字。
“妈的。”
沈娉婷又破口大骂一声,所有侮辱女性的词汇都砸在了蓝仪云身上,她烦得要死:“贱货一个,防我?啊?连我都防?我他妈一天到晚像个狗一样给她跑前跑后,真拿自己当大小姐了谁都得惯着她是吧!”
她的父亲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落在她不雅观的跷二郎腿动作时,淡淡咳了一声。
要她注意形象的意思。
沈娉婷置若罔闻,完全把父亲的规训当耳旁风,她气得失去理智,想起自己从几千人里选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堂堂正正入职帕森,之后又时刻看蓝仪云脸色行事,骨子里那股骄横的大小姐脾气彻底压不住了。
“姓霍的也是个狗东西。”
她接着骂了句。
她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的任务顺风顺水,刚入职便碰上裴周驭易感期,好说歹说才让蓝仪云同意把人关回去,她立刻想去八监,却被蓝仪云否决。
没办法,她不得不把玻璃房的后续任务交给霍云偃,结果最令她气愤的是,情报还没打探彻底,他们安排的线人———彭庭献,富家大少爷,又不争气地病倒了。
昨天在战场最后,蓝仪云根本没打算把裴周驭带回去,他的伤势肉眼可见地严重,带回,无非又是一笔巨额手术开销。
她在那时罕见的沉默下来,陷入了在裴周驭和曲行虎之间二选一的抉择中,霍云偃却抓紧时机,疯狂对她使眼色。
他们还没从裴周驭手里获取琴谱的情报,里面有八监的绝密信息,要想任务继续,必须优先救治裴周驭。
最终,裴周驭没有被丢弃战场,生命奄奄一息时,蓝仪云把他送回了八监医治。
想到这里,沈娉婷的语气更不好了。
“我真是疯了,我为什么不去查她的财政支出?我以为她成天跟那个贺医生腻腻歪歪,完全没有一点战争头脑,谁他妈知道她背地把钱压着都花那批援兵上了!”
“我是她秘书啊,她连我都防?!”
沈娉婷说着,猛地顿了一下:“———她是不是对我起疑心了。”
她的父亲沉着脸转过头,看她这幅吊儿郎当的假小子样,压着怒声:“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外面控制脾气,时刻注意形象。”
沈娉婷大声吼了回去:“我一天天穿那破高跟鞋!崴了多少次!还不够注意形象!”
她陷入茫然和恐慌之中,眼球飞转,胸膛也剧烈起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这句话的含金量。
她的父亲眼底逐渐结冰,深深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想道破什么,又觉得算了。
蓝仪云压了一批援兵这件事确实无人知晓,她瞒过了所有人,包括自己亲信的秘书沈娉婷。
为何战场那批残兵看起来穷困潦倒,而明知敌众我寡,仍吝啬补给物资。
因为她真正的支出大头,都花在了最后那批重甲援兵上。
她派出裴周驭,也不过是借他的威名引起蓝擎恐慌,一来能试探出蓝擎真正的底牌,二来,也同时利用裴周驭的易感期,名正言顺,借刀杀人。
蓝擎确实死了,但蓝仪云不会受到任何法律制裁。
她顶多只会在家族里被喷几口唾沫。
实验室里陷入安静,几个研究员不敢抬头,空气里回荡着“嘀嘀”仪器声。
他们从曲行虎身上获得的情报有限,想通过八监下手,只能依靠裴周驭醒来。
作为最了解八监的人,他不仅可以打入内部,今后还能近距离地接触曲行虎。
帕森监狱从早年间便开始非法秘密研究,他们改造活人,试图打乱ABO的生理秩序。
而蓝戎当年为了扶持蓝仪云上位,又和C星高层有染。
错综复杂的利益链条,想破局,必须有人身处内部。
沈娉婷弹了下烟灰,刚抬头,突然看到父亲朝自己走来,他神情严肃,眉头攒着化不去的阴霾。
他一下子按住了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复兴不是儿戏,聘婷,你长大了。”
“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必须要学会忍辱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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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监的大门缓缓敞开,研究员们全部出现,站在门口等候裴周驭。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但依然自愿站在这里,裴周驭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他们成功打造的第一个实验品,虽然没有利益相关,但至少减轻了工作量。
最近新来的那位曲行虎,症状十分不稳定。
他并不是罕见的S级Alpha,改造起来难度颇高,蓝仪云想找一个人代替裴周驭的工作,要求足够愚蠢、听话、对监狱没有任何潜在风险。
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要一个没有灵魂和思想的工具人。
一辆盖了黑布的卡车驶入,研究员们动作娴熟地打开车厢,把“尸体”搬运下来。
裴周驭的身体已失温,腺体破坏程度超出想象,如果不是在离开战场前紧急进行了心肺复苏,这一路寒天雪地的颠簸,他撑不住回来的路。
担架早已备好,研究员们配合迅速,在最短时间内将裴周驭拉入急救室,开始与死神争分夺秒。
第一监区的人同步获得消息,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
司林愤怒不已,质问裴周驭为何不第一时间送到医务室,尸检组的人早已等候,无论生死,每一位幸存的战士都要检查身份贴片。
研究员们还没来得及回话,电话蓦地被挂断。
贺莲寒在那边切断了连线,她瘦了,但一巴掌扇在司林脸上时仍力道不减。
司林捧着登记册连连后退,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贺莲寒甩甩手,冷漠地吐出一句:“滚,别占用我电话。”
“…确认信息不是我们两个的共同工作吗?莲寒,你怎么了,这是义务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
“啪!”,一份辞职资料甩在了他脸上,贺莲寒扶了扶眼镜,说:“你继续,我不干了。”
司林彻底茫然:“莲寒,你,你、”
“臭死了。”
贺莲寒目光掠过他瘦削的身躯,在他背后,飘散出隔离区浓郁冲天的尸臭,她引以为傲的工作环境,让他们搞成了这个鬼样子。
司林以为她耍小脾气,松了口气,继续厚着脸皮哄上去:“莲寒,没事,战争已经结束了,我马上让人把你这里打扫好,我给你买了新的香薰,你看……”
“我说,”贺莲寒冷眼下睨,淡淡看着他:“臭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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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鱼肚白在黎明时分迎来破晓,新的一天,周而复始,第五监区的起床哨准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