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团们带着乐器离去,因为表演钢琴的人只有彭庭献自己,所以,众人散场后,他的那架钢琴被留在了台上。
彭庭献从后台去而复返,偷偷从幕布后面钻出了身子。
他刚才看到一群狱警离开,被紧急召开会议,而霍云偃也没过来带他回五监,只命人传话,让他老实待着。
不知不觉,彭庭献忽然想起程阎下午那句:“要变天了”。
他又重新坐到了琴凳上,从头到尾,轻轻抚摸了一把琴键,其实从刚才表演的第一秒钟,他就在想,这架钢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用?
怀着愉悦而轻松的心情,他长叹一口气,脸上浮现出大发慈悲的神情,按照记忆中的曲谱,弹下了第一个音。
琴键被后续接上,他流畅地完成了一段民歌旋律,台下在这一刻空空荡荡,无人关注的舞台,他可以放肆弹奏一些在他看来俗不可耐的东西。
他确实不喜欢霍云偃当初给他的这几首曲子,但自从猜测到这些旋律或许和裴周驭有关,在即将出狱的今晚,他愿意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奏一首离别歌。
再次陶醉地闭上眼,彭庭献嘴角笑容愈发扩大,他特意给曲子降了调,将演奏速度放缓,在潺潺如溪流般的缱绻琴音中陷入了美梦。
一旦孟涧动用合同,他将翻案、重审、见到自己久违的帅气律师,到时候……
蓦然,一根手指插入了他流畅完美的琴声中。
裴周驭将食指按在了C8键上,这是钢琴最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就将彭庭献的美梦截停,不留一丝情面。
彭庭献眸中闪过一丝恼怒,睁开眼,霎时和裴周驭撞上了视线。
他显得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儿?”
裴周驭眸色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他们自从上次在食堂擦肩而过后便再没有见面,彭庭献隐约感觉到他在故意和自己冷战,但这完全不重要,他最近在忙一件头等大事,这不,直到今晚才有了进展。
而且是非常关键的、重大的进展。
一想到这里,彭庭献的呼吸都轻快许多,肩膀不自觉松懈下来,重新对裴周驭展露微笑:“小裴,你是不是想我了?”
“真可惜,最近没抽出空来见你,我刚才的表演你有看吗?怎么样,是不是弹的比之前厉害不少?”
何止厉害不少。
裴周驭冰冷的目光掠过琴架,那里什么都没有,彭庭献甚至不需要谱子,只凭当时几晚的记忆就可以默弹出属于他星球的民歌。
而玻璃房最需要他传递情报的时刻,要么弹不全,要么弹得磕磕绊绊。
他眯起了眼,整个人仿佛覆上了一层霜雪,冷冽而危险异常。
偏偏彭庭献笑弯了眼,一侧肩头压到钢琴上,歪着脑袋和他对视:“你怎么不说话,小裴,想我就要说出来啊,怎么,回八监住了几天,又……”
嘴唇霎时袭来一股温热,突然的,他的话被打断。
裴周驭直接亲了上来。
他对情绪的表达方式向来不温柔,第一次接吻,便狠狠咬住了彭庭献的嘴唇,Alpha锐利的犬齿瞬间刺入唇肉,血液蔓延开来,两人的嘴角迅速被染红一片。
彭庭献清晰地感到有一股红色热流从嘴角滑下,这太疼了。
太疼了。
———疼得他龇牙咧嘴,露出生平第一次狰狞的丑陋表情。
彭庭献的五官彻底拧成一团,他眼中恨意迸发,毫不留情地用力推开了裴周驭。
裴周驭被他推得一踉跄,他抬手擦血,彭庭献也抬手擦血。
两个人对峙而立,像两匹阴沉沉的狼敌视对方,彭庭献感觉嘴上的血擦不完,他对疼痛敏感,无比、非常厌恶。
眼角不争气地发了红,他强忍生理本能,第一次恨不得当场不顾形象地捅死一个人。
他面部抽搐了一下,裴周驭擦完血,又一次猛然吻了上来。
第80章
他这次带上了半威胁的意味,一只手牢牢掐住彭庭献的脖子,手心用力一撞,狠狠撞疼他的喉结。
彭庭献果然被迫张开嘴,他的牙关失守,裴周驭的舌头立马卷了进来,同时五指收拢,一根根掐紧他的脖子。
男人古铜色的大掌爆绽青筋,每一根深青色的隆起都犹如毒蛇缚身,缠得彭庭献呼吸困难,生理性的眼泪立刻飙出来。
他没有再反抗,而是下巴微昂,深深拧眉冷视裴周驭。
裴周驭敏锐察觉到一滴温热,刹那间睁眼,撞进彭庭献赤红的瞳孔里,那里因缺氧和呼吸困难而绽开血丝,湿润化开,是自己亲手制造的模样。
不知为何,裴周驭呼吸变得紊乱,一口咬上彭庭献的舌尖,闷喘了一声。
彭庭献的第二滴眼泪紧跟着落下,但这次他没有因疼痛闭眼,而是双目低垂,冷眼向下睨,注视着这滴眼泪掉进了裴周驭嘴里。
泪液裹挟着自己信息素的味道,即使是咸的,裴周驭应该也可以闻得到。
———獠牙被另一对獠牙磕碰,彭庭献忽地笑了声。
他难掩讥讽地睥睨裴周驭,感觉以自己从上而下的这个视角看,裴周驭像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匍匐在地上张着嘴等待自己大发慈悲吐一根狗骨头。
“哈。”
彭庭献霎时发出了这样一道声音,他眉目间暴怒散去,化为一片要笑不笑的鄙夷,有趣极了。
裴周驭却没有闭上眼,他近距离审视着彭庭献脸上的表情变化,不放开他温热的舌尖,却在脖子上缓缓张开了手。
他感觉彭庭献要回应他。
果然,他的后脑勺被摁住,彭庭献扣着脑袋亲了他一下,这个吻温柔而浅尝辄止,彭庭献吻技很好,只是向来吝啬给予。
这个安抚性满满的动作一出,裴周驭慢慢冷静下来。
两人又贴着唇互相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彭庭献先推开了对方。
他抬起手背擦嘴,把血液、唾液、还有为数不多的泪液一并擦去,裴周驭紧盯着他这一连串动作,末了,没有人主动开口,彭庭献反倒成了先破冰的那个。
“你饿疯了吗?”
裴周驭不语。
“裴周驭,你是不是这儿有问题,”彭庭献毫不客气地指了指自己脑袋,指尖在太阳穴一戳,讥唇一笑:“好吃吗?”
他露出了一种意味不明的神色,裴周驭有直觉他问的不是自己的嘴唇,彭庭献的嘴巴像淬了毒,又要训斥他一句。
裴周驭罕见皱眉,脸一冷,再次逼近彭庭献。
彭庭献张开的嘴巴瞬间哑然,条件反射地抬脚往后退,裴周驭还在步步紧跟,“咚”一下,彭庭献后背磕在了钢琴上。
裴周驭的目光随这声动静望过去,停留在他瑟缩了一下的尾椎骨,而彭庭献龇牙“嘶”了一声,一只眼瞅见裴周驭被吸引注意力,立刻趁机道:
“裴警官,你是不是会弹琴?刚才的事儿我不跟你计较了,你来弹一首曲子,就当给我道歉了。”
他语速很快地说完,侧身给裴周驭让出钢琴,然后笑着挑眉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闪身就要走,裴周驭却一只手按住他的肩,一个字都没说,缓慢而不容置喙地把他压回了琴凳上。
彭庭献的屁股被迫落座,他在这一秒忽然走神,感觉自己和裴周驭这一幕非常眼熟。
像小时候教导自己弹琴的严厉音乐老师。
一时对这个行为感到诧异,彭庭献眼底闪过不耐,不知道裴周驭又要作什么,难得陷入了一次沉默。
裴周驭却俯身捞起了他的手腕,牵着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放在了钢琴上。
“弹的很好。”他终于开口,平静无波:“比在八监的时候好得多。”
“……”
彭庭献耷拉的嘴角重新挂起,皮笑肉不笑地反问:“裴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你副歌弹错了两个音,”裴周驭一点情面不给他留,甚至咬重音强调:“我说的是表演。”
“你刚才在台下看?”彭庭献诧异。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