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今天那位老者提到他时的样子,他只觉得无比愧疚和哀伤。
他们的子民们明明都这么信任他,而他却只能让他们为了他,前赴后继地进行无谓的牺牲。
米安忽然觉得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不想龙族继续被他牵连,未来也永远得不到自由,不想他的族人们在这次本不该发生的,与他们没有一点关系的战争中失去生命。
他同样,不想就这样跟莉莉丝联姻,跟自己不喜欢的,甚至没有见过的人在一起。
……也不想,让喜欢的人跟自己的族人们成为敌人。
他要做点什么。
米安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的情绪,回答道:“我知道了。”
他的确没有时间了。
*
墨里的房间在他的隔壁。
不久后,见米安像是调整好了情绪,他离开了这里。
于是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米安起身离开了房间,来到了走廊的楼梯处。
斐斯的那些士兵们明天还会来。
入了夜,旅店堂前的灯光暗了大半,已经没多少人在那儿了。
但幸运的是,米安要找的那个人恰坐在一张木桌边,正独自喝着热茶。
米安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到他,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他微微抿着唇,上前道:“您好。”
面前的坐着的,正是白天那位为那对龙族夫妻提供他们口中的那种药的老人。
老人闻声抬起氤氲了一层淡白水汽的单片镜,看了他一眼,确认身份后了然道:“你也要来找我买那种药吗?”
“不过你不需要它。”还没等米安回答,他又上上下下扫了他几眼,评价道:“你已经够虚弱了,不会被他们带走的。”
米安却摇了摇头:“我不是来跟您买这个的。”
“我想要与它效果相反的。”他问:“您有这种药么?”
老人闻言,略微有些讶然,像是没想到有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明明所有龙族都对被带到斐斯王城备战唯恐避之不及。
可米安的神情却始终很认真。
见他是真的想要这种效力的药,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没再问他为什么,而是道:“和白天的那种药不同,你需要的这种会很消耗身体。”
“没关系。”米安敛眸,低声回答。
*
米安得到了他想要的那种药。
第二天白天,他在房间里等待了很久。
他不再跟昨天一样敢下楼待着了。
……因为担心会遇到不该见到的那个人。
一觉醒来后,困意似乎侵袭得更加厉害,米安强撑了许久,总算听到楼下传来了声响。
是斐斯的士兵们来了。
他拿出昨日从老人那得到的那粒药丸,吃了下去。
药效起得很快,侵扰他多日的困意在十几秒后消失无踪,他忽然觉得清醒了不少。
同时,又有某种来源不明的,生理上的慌乱感袭来,让他的心跳都变得快得有些不正常。
可他没时间想更多了。
米安推开房门,几乎是有些迫切地来到了楼梯,像是在争分夺秒着什么。
心底隐隐滋生出某种预感,在告诉他有什么很快就要不受控制了。
这种感觉让他不住心慌意乱。
刚踏下一步台阶,一阵突如其来的,不详的眩晕感袭来,米安下意识握住了身边的扶手,堪堪稳住了身形。
大概是他的身体现在已经太虚弱了,而诅咒的效力似乎越来越强,所以这一颗小小的药丸似乎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甚至只会让副作用变本加厉。
可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些,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又强撑着往前走了一步,更强烈的不适席卷而来,米安还是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周身的一切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声响顷刻间消失,只剩下一片寂静到让人恐慌的虚无。
连他的思维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眼前只剩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但在他即将倒下之际,一双手忽然从他的身后出现,稳稳扶住了他的身体。
下一瞬,某种熟悉的,让他在这些天里极力想要忘记,却又总是时不时想起,只是甫一接近就想要落泪的气息在昏沉之间将他团团围住。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会是幻觉么?
米安想。
可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可以用来思考身后的人到底是谁,甚至是否存在了。
在失去意识的上一秒,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席卷了他。
这一次,他又要多久才能醒来呢?
他还能醒来么。
第35章 真心
墨里推开门的时候, 房内的情形却并不是他预想中的那样。
米安的确和往常一样正躺在床上睡着。
只不过他的床边,坐着一位他没有预料到的人。
那位尊贵的,这些天里正被整座厄斯大陆的人们议论猜测的, 现下应该在带领军队的维伦王储,此刻却正坐在这间和他的身份极为不符的,简陋的斐斯王城外旅店小房间里。
他的身边没带卫兵,也没有仆人,只有他一个人。
墨里从没想过在这种肉眼可见分身乏术的情况下,凯里斯居然还能独身一人找到这里来。
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找来。
墨里脚步微滞。
片刻后, 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有些烦躁, 却又无可奈何。
他似乎没有预料, 或者说是低估了凯里斯对米安的感情。
听到身后的动静, 凯里斯并没有回头看向来人。
他启唇, 嗓音又低又冷, 带了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你就是带走他的人?”他问。
“是。”墨里沉默片刻, 只能回答。
气氛沉寂片刻, 凯里斯转身, 看向他。
“他为什么会这样, 麻烦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语气似乎是彬彬有礼,不紧不慢的,但其间隐含的情绪却令人心惊。
墨里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米安, 又看了看似乎下一秒就要拔剑戳死他的维伦王储,心底的冤屈从未像现在一样这么深重过。
他历经千辛万苦,日夜兼程地横跨数国来帮龙族, 来帮这小龙,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现在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都把他当成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
“米安为什么会这样, 似乎和您没有关系吧,凯里斯殿下。”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墨里顿了顿,似笑非笑道:“您现在来是要做什么,将他带走当人质?”
凯里斯冷声道:“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有没有这么想过已经不重要了。”墨里也同样冷淡道,连敬称都省了,示意了一下床上躺着的人:“他会变成这样完全是拜你所赐。”
凯里斯闻言眉心一跳,接着深深蹙起,搭在床边的指节顷刻间白了白。
他看向墨里:“……什么意思?”
墨里敛下眸,将龙族的诅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凯里斯听完后,怔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他看似冷静,愈发泛白的指节实则将他的心绪暴露无遗。
眼前的一切,以及以往的种种端倪都在告诉他,面前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