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落下再升起,地上的这些断肢和头颅纷纷回到了各自的身体上, 满地的鲜血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死去的人又“活”了过来,他们仿佛无事发生,停顿片刻, 挠挠头,又各自去忙手里的活儿。
秦莹在村外的荒地上坐起身, 她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但却浑身剧痛, 像是皮肉被黏连撕扯下来一般。
她坐在地上缓了许久, 才慢慢走回了村子。
村子里一切如常,人们还在四处说着卫氏被祭山娘娘杀死的消息。
秦莹听了一耳朵,心里有些高兴。
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脚步轻快的走回了茅屋。
她和了一盆面,蒸了两个大白馒头,用白布包好, 放进背篓里。
明早要去看小晖,她要和他说卫氏死掉的事。
太好了,卫氏是第一个,那第二个会是谁呢?
……
白光闪过,镜子里的画面消失不见了。
秦莹收回目光,对三人淡淡道:“明早我送你们出去。”
她又看了一眼谢长兮手里的铜镜:“这是他给你们的东西,留着吧。”
谢长兮闻言便将镜子还给了林祈岁。
秦莹一脸冷漠的就要离开屋子,林祈岁赶紧开口:“等等!那你明天会和我们一起走吗?”
秦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走出屋子继续忙她自己的去了。
周霁见状有些担心道:“看这样怕还是不想跟我们走。”
“随机应变吧。”谢长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到时候临门一脚,不行就把她绑出去。”
林祈岁:……
三人打趣了一会儿,天就暗了下来。
秦莹做好了晚饭,叫他们来吃。
这一夜,窗外又响起了熟悉的哭声,短暂的在毛屋外停留了一会儿,就往村里去了。
清晨的阳光从撑开的窗户漫进来,洒在林祈岁的侧脸上。
少年有些不适的皱起眉,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谢长兮就坐在床边看书,见他醒了,投来一道浅浅的笑容。
“快起床,我们准备出发了。”
林祈岁起床收拾,踏出茅屋,一眼就看见秦莹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墨蓝色衣裤,正在院子里收拾背篓,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林祈岁有些意外:“你想通了?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秦莹没有回答,却是道:“吴里正死了,这会儿所有人应该都聚在吴家,我们正好可以离开。”
少年一怔,随即笑了:“好。”
片刻后,四个人带上自己的行李,离开了茅屋。
他们出了野芳村,朝后山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小村子里,却传来一片乱糟糟的吵闹和哭泣声。
村外翠绿的草地一直绵延到大山脚下,野草肆意生长,叶子在山风的吹拂下尽情舞动。
秦莹最后一次站在石像面前,将手里的桃花枝插在地上。
她说:“弟,我走了,你保重。”
群山连绵,一直延伸到眼睛看不到的地方。
四个人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四周的雾气便越来越浓,几乎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秦莹走在最前面,她没有停顿,穿过浓雾,一直向前行进。
忽而,一道金灿灿的阳光穿过云层,浓雾四散开来,眼前朦胧的景象也逐渐开始清晰。
秦莹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得透明。
她停下脚步,对三人道:“可能要在这里分别了。”
野芳村的劫已经破了,她一个白阶游魂,自然也没办法在这个世上久留。
三人立在原处,默默和她道别,直看着她化为无数光点,升腾至半空,最后消失不见。
回过神时,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赤红夺目,照着脚下蜿蜒曲折的山路,一直延伸向远方。
林祈岁遥望那片辽阔的地界,高楼林立,亭台楼阁,应该就是他想去的曲州城。
剩下的路段,便都是崎岖的山路了,除了一些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不会再有劫设在这深山老林里。
谢长兮便一把将林祈抱起,乘着风,撵着夜色赶路。
周霁见状,也只好拿出自己的追风符,往自己脚上一贴,紧追着两人而去。
耳边风声呼呼,林祈岁趴在谢长兮的肩头,看着跟在后面的周霁,被越落越远。
他拍了拍谢长兮的肩膀道:“慢点,周师兄追不上了。”
见少年还没搞清楚状况,谢长兮一笑:“等他做什么?我可没说要跟他一起走。”
林祈岁:……
他想起三人在野芳村闹的不愉快,乖乖闭上了嘴巴。
夜色渐深,谢长兮抱着林祈岁在林间穿行,很快就将周霁甩掉了。
而情绪终于放松下来的林祈岁,早已趴在他肩上熟睡过去。
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缓,谢长兮速度不减,却突然换了个方向前进。
曲州城他是不会带林祈岁去的,景宴的石像已经出现,如今最好的方法就是带着小孩再找个偏僻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
至少,要等到林祈岁的身体恢复到差不多的时候。
夜半子时,他带着林祈岁在曲州城附近的一个小镇上落脚,打算歇息几日,就将他拐回去。
这个镇子不大,只有一家小客栈还亮着昏黄的灯。
谢长兮要了一间客房,将林祈岁安顿好。
少年体弱,又赶了一天的路,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谢长兮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一道白光自他的掌心涌出,尽数涌入少年的体内。
熟睡中的林祈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就被谢长兮的手指按住眉心,一下下缓缓推开。
不安消失了,少年又继续沉睡过去。
直到掌心的白光越来越暗,谢长兮才收回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击碎景宴的神识碎片消耗不小,他得去附近找几只厉鬼来补充力量。
夜色浓黑,一抹淡青色的鬼影,飘出客栈,很快又融入夜色里。
另一边,周霁仅靠追风符,没过多久就被谢长兮远远甩在了后面。
眼看前面淡青色的背影越来越远,周霁的脸上浮起一层薄怒。
他没想到谢长兮竟然真的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带着林祈岁跑了。
不行,绝对不行。
随着脚上的符纸一点点燃尽,他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全靠他自己的两只脚在跑。
周霁深吸一口气,停了下来。
他没有急着拿新的追风符,而是打起手势,在指尖掐了一个诀。
霎时,一道蓝色的细线在他指尖凝出,一直向前方伸展。
这是他们玄境派独有的术法,叫:寻根溯源。
这种术法只用很少的灵力就可以支撑,但作用也很鸡肋,就是可以感应到同门弟子之间的灵力和气息,知道对方的位置。
指尖的蓝色细线被放出,很快就钻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周霁又拿出一张追风符贴在了自己的脚上,追随细线而去。
天快亮时,他也紧追两人来到了这座小镇上,进了小客栈,要了两人隔壁的空房。
谢长兮还没有回来,而此时,仅仅与周霁一墙之隔的林祈岁,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睡得很熟,那面铜镜就放在枕边。
突然,在一片黑暗之中,镜面闪过一道白光。
少年的睫毛兀的抖动起来。
他做梦了。
……
每年三月,花红柳绿,草长莺飞,也正是玄境派打开大门,招收新弟子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