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兮看着他眼角滚落的泪珠，陡然松开了手。
“咳！咳咳……”
林祈岁剧烈的咳了起来，单手撑着床，身体躬的像一只虾。
谢长兮平静的望着他：“如今这个世道，还能活下来的，没有普通人。”
“想你这样的，即便在劫中可以活下来，走在街上也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
“咳咳咳……”
林祈岁还在咳，谢长兮伸手过来，要帮他拍背，被他扬手打开。
“讨厌你，这样……”
谢长兮单手握住他双手的手腕，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
一股莹白的光便自他的指尖，涌进了林祈岁的体内。
身体上所有难受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我在教你面对现实。”谢长兮道，“小祈岁，外面鬼魅横行，随随便便一只鬼，都能要你的命。就像我刚刚，一只手，一瞬间，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掐死你。”
“那我宁可死……”
后面的话，被谢长兮一根手指堵回了喉咙里。
林祈岁不服气的瞪着他。
“不要总把‘死’挂在嘴边，不吉利。”
指尖划过少年紧抿的嘴唇，谢长兮道。
“好了，再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傍晚出发。”谢长兮起身往外走。
林祈岁盯着他的背影：“我要去曲州城。”
谢长兮的脚步停住：“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周霁提议的？”
“是我自己想去。”
片刻的沉默。
谢长兮还是点了头：“好。”
“我跟你去。”
……
傍晚，三个人离开客栈，往曲州城出发了。
林祈岁没有和周霁透露自己恢复记忆的事，但同行的三人，却各怀心事。
赶到曲州城时已是半夜，不过和之前他们去过的小村小镇不同，曲州城灯火通明，街边的店铺基本都在营业，街上三三两两，还有路人经过。
林祈岁走在街上，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一切都在平常不过，没有森寒的阴气肆虐，也没有半夜游荡的饿鬼。
街上酒肆客栈林立，不少人聚集，谈笑饮酒，热闹非凡。
三人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决定明日再好好逛一逛曲州城。
这两日，他们一直在匆忙赶路，基本没有好好吃过饭。
和掌柜定好房间，三人便在一楼大堂找了张空桌坐下，要了些饭菜来吃。
谢长兮照例只要了一壶茶，心不在焉的看着林祈岁和周霁吃东西。
不过，三人中，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好，所以这顿饭吃的特别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
周霁瞥见谢长兮阴郁的脸色，再多话都老老实实咽回了肚子里。
“明日，你们有何打算？”
距离他们几步之遥，邻桌的三个人却聊得正欢。
一个蓄着长胡子，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问他对面坐着的两人道。
林祈岁闻声朝邻桌瞥了一眼，那道士打扮的人对面，坐着一对主仆。
主人穿着一身华丽的锦缎长袍，手里还拿着一把玉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而坐在他旁边的小厮，长得瘦弱，穿着一身普通的布衫，殷勤的给自己主子夹菜。
“听说宋府那个‘劫’很有油水，我打算去看看。”衣着华丽的那位年轻公子道，“道长要不要一起？”
“嗯。”那道士点了下头，应道，“那个宋府，贫道也听说了。虽然酬劳丰厚，但是进去了那么多人，都是中途逃出来的，没有一个人能破了那劫。”
“怕什么，”公子哥不以为意，“我有一身的法宝傍身，再加上道长您，咱们联手肯定能破。”
“据说，酬劳是万两银元的纸元宝，哪怕我们对半分，都够吃上一两年了。”
那道长听的也有些心动，回答道：“也好，那我们明日便去宋府看看。”
三人聊天，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林祈岁便听了几耳朵。
“小师弟也感兴趣？”
周霁的声音冷不防响了起来。
林祈岁回过神，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周师兄知道关于这个宋府的事吗？”
“略知一二。”
“那说来听听吧。”
周霁小酌了一口杯中酒，缓缓开口：“据说，是这宋府的大小姐，宋星罗，天性活泼，最喜和府中下人嬉闹玩乐。”
“进入宋府的人，会在里面待上三日，每晚子时，宋小姐会将所有人聚集到后花园，玩游戏，一连玩三天，全部通过的人，便可破劫。”
“听起来倒是不难。”林祈岁道。
“但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成功破劫。”周霁道，“你要是感兴趣，我们明天可以去试试。”
“好。”林祈岁点点头。
两人浅聊了几句，很快又沉默下来。
独自品茶的谢长兮，默默听着两人的谈话，却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吃过饭，三人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依旧是林祈岁和谢长兮住一间，周霁独自住一间。
收拾完已经接近午夜，林祈岁顾自散下发冠，脱下外衫，爬上床拉开了被子。
谢长兮雷打不动的坐在外间看书。
林祈岁不管他，直接吹熄了蜡烛。
黑暗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少年拉紧被角，翻了个身，面对着墙，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一股淡淡的龙柏香，很快在房间内散开，淡青色的薄雾紧随而至，自床角慢慢攀爬而上，沿着林祈岁的脚底，一点点蔓延开来。
脚踝、小腿、小腹、腰肢、胸腔、锁骨，还有纤细易折的脖子，薄雾如一只无形的手，一寸一寸的细细抚过。
盖在身上的薄被仿佛空无一物，林祈岁被这股冰凉的触感刺激的微微发抖。
忽而，一股冰冷的气息喷薄在他耳畔。
谢长兮的声音又轻又缓的响了起来，像蛊惑人心的咒语。
“明日去宋府？”
林祈岁紧紧闭着双眼，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他没有理会谢长兮的问话，某只艳鬼就扯开他的衣襟，将自己冰冷的手往里探去。
刺骨的凉意激的他猛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正好撞进某只鬼的怀里。
林祈岁咬紧了唇，僵持了片刻，才耐不住开口：“嗯。”
“周霁说去，你就要去。你现在是完全不听我的话了。”谢长兮的声音温润，却透着一股寒意。
“我自己也要去。”林祈岁道。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醋意大发的艳鬼：“你跟我去吗？”
“自然。”黑暗中，谢长兮一双桃花眸眯了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林祈岁道，“睡觉。”
说罢，不再看谢长兮一眼，兀自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谢长兮浅灰色的眼瞳泛起一道血色的光晕。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林祈岁身上的薄被，用力，攥成皱巴巴的一团。
可睡在他怀里的少年，全然不知，呼吸渐渐平稳，竟然已经睡熟了。
许是这几日心力交瘁，太过疲惫了吧。
谢长兮垂眸看着少年柔和的侧脸，也跟着闭上眼，伸手紧紧将人环住。
一夜无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