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细长的拐杖戳在地上,发出清晰的敲击声,混在一片雨声里,却显得格外空远悠长。
“呼!咳咳……”
林祈岁撑着门,大口喘息。
他刚刚盯着张婆婆出神,竟不知何时忘了呼吸。
太怪了。
这一切都太怪了。
突然暴毙在家的林长世,还有隔壁诡异的老婆婆。
怎么他一觉醒来,身边连一个正常人都没有了?
而且,对于林长世的死,他竟然丝毫不感觉悲伤,为何?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偏偏这时,街上传来了几声梆子响,才刚刚酉时。
按道理,下这么大的雨,他应该赶紧关上铺门的。
但身后就是林长世死状可怖的尸体,一旦关门,他就要和这具尸体共处一室。
林祈岁有点发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关门,而是走回堂厅,去检查那具尸体。
刚刚那一眼,他似乎看到尸体周围,散落着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或许林长世的死,会有什么线索。
借着外面的昏暗的天光,林祈岁看清了堂厅里一地狼藉的惨状。
翻倒的纸马、撒了一地的浆糊、乱七八糟的彩纸和各种染料。
林长世僵直的尸体旁边,还放着一盏熄灭的烛台,一个扎了一半的嫁妆箱子,脚边摊开放着一卷手札。
那手札就丢在他的脚下,被喷溅出来的血污染了一角。
林祈岁俯身将手札捡起,只见上面那些歪七扭八的字写着:
纸扎铺禁忌:
其一、纸扎铺规矩森严,天黑前请务必关店,夜晚禁灯,且不可做活儿。
其二、王家嫁女,要喜轿一抬,宝马一匹,嫁妆四箱,轿夫四人,喜婆乐师共三人,期限为三日。
其三、作为一名纸扎匠,完成的纸扎品是很重要的东西,请保护成品纸扎完好。
其四、请务必在第三日天黑前,将做好的纸扎交给苦主。
其五、夜晚如有人敲门,需确认是苦主本人,方可开门。
其六、大喜之日在即,请务必相信并听从新娘的话。
……
上面的内容不多,写的每一个字林祈岁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却怎么读怎么古怪。
如果林长世当真是因为触犯了这上面的禁忌,才会惨死。
那剩下没做完的活儿,岂不都是他的?
林祈岁:……
虽然他爹是纸扎匠,可他还真的不会做纸扎活。
外头的大雨还在下着,眼看天就要彻底黑下来,林祈岁打算先按照这手札上说的做。
他关上铺门,摸黑爬上了床,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屋外的暴雨如瓢泼一般,砸在屋顶上吵的人心烦意乱,铺门也被风吹得咣咣作响。
林祈岁眉头紧皱,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耳朵。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夜。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猛地将他惊醒。
——砰砰砰!
——砰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
林祈岁蓦地睁开双眼,入目一片漆黑。
他想起手札上写的,重新闭上眼睛,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外头的敲门声却仿佛知道他醒着似的,不依不饶的响。
“林长世!”
“林长世!”
一个尖细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
“活儿做的咋样了?我替我闺女来看看!”
外面那东西道。
林祈岁抓着被子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但他依旧没有要下地查看的意思。
可就在这时。
他却清晰的听到,外面的堂厅里,他爹林长世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没做完,两天后你再来拿!”
“老东西!”那尖嗓子的女人骂了一句,“老骗子!”
“你不开门,我可就自己进来啦!”
——咔哒。
林祈岁脑中“嗡”的一声。
刚刚那声“咔哒”,是铺子大门,门栓被打开的声音。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抓着被子,屏息听外面的动静。
然而,外面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他自己剧烈的喘息和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他大着胆子下床,也没点烛台,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
堂厅里,洒满了银色的月光,将屋内的一切都照的清清楚楚。
少年穿着有些宽大的寝衣,瘦削无支的身体倚靠在门框上,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垂在他苍白的脸颊边上。
他扫视了一眼堂厅里林长世尸体放着的位置,那双幽黑的琉璃瞳瞬间瞪圆了。
只见,林长世原本坐在小凳子上的尸体,此时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蹲坐在上面,他宽大的身子缩成一团,背高高躬起,活像一只猫。
似乎察觉到了林祈岁的视线,他原本看向铺门的头,突然转了过来。
——轰隆!
两厢对视的瞬间,一道惊雷突然划过天际。
林长世那颗青黑色的,已经开始腐烂的脑袋,咔吧一声,歪到了肩膀上。
他腐烂发黑的嘴巴动了动,发出“喵嗷”一声怪叫。
林祈岁本就苍白的脸,此刻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他的手死死抠着门框,指甲深深掐进木头里,在林长世抬起胳膊,做出猫挠痒痒的动作时,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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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文啦,开文啦,一朝开文绝不断更,各位宝宝们放心入坑!
特别说明:林祈岁对父亲的死有点冷淡,原因在这一卷结束的时候会解释的,不介意剧透的话,请见第16章 [狗头]
火冷灯稀①:火冷灯稀霜露下,昏昏雪意云垂野。 苏轼 《蝶恋花·密州上元》
第2章 黑猫婆婆
三更天,乌云退却,月朗星稀。
槐安街尽头的纸扎铺,铺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一道颀长的青色影子,从门里飘了出来。
影子隐匿在屋檐下的黑暗里,立了片刻,又一道小小的黑影从门里蹿出,在他脚边蹲坐下来。
青色的身影才往前又走了几步,顿时暴露在银色的月光下。
竟是个皮肤白如初雪,长发黑如新墨的年轻男人。
男人生着一双深邃惑人的桃花眸,长眉入鬓,唇染朱砂,清隽昳丽的脸庞,好像黑夜里的神秘莫测妖物。
他在街边站定,忽而蹲下身,摸了摸蹭在他脚边,那一小团黑乎乎的东西。
黑团子顿时软了下来,包裹住他的手。
“喵嗷!”
黑团子突然叫了一声,被男人拎着后颈提了起来。
男人拎着黑猫,径自走到纸扎铺的隔壁,一抬手,将猫丢进了隔壁花铺,靠在墙角的竹筐子里。
……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林祈岁望着自己上方的棚顶,恍惚记起昨晚的事。
他猛地坐起身,却发现自己竟然好好的躺在床上,连被子都平整的盖在自己身上。
难道只是做了个梦?
他翻身下床,打开屋门,却见外面的堂厅里,林长世的尸体还好好的坐在小凳子上,根本就没有像猫一样蹲着。
“呼……”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心道应当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再继续和尸体共处一室。
回屋穿戴整齐,又用发带将头发束起,林祈岁打算趁着今天没有下雨,去镇上逛逛。
林长世的尸体得赶紧找人帮忙操办后事。况且,多接触些人,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林小子,出门啊?”
林祈岁的手指刚扣上铺门的锁头,一道沙哑熟悉的声音就自他身后传了过来。
是隔壁花铺的张婆婆。
林祈岁:……
老太太腿脚真好,耳朵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