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祈岁脚步一顿,回头就见谢长兮白皙纤长的手指,勾住了自己的袖子。
不知是不是鬼的体温太冷,冰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皱起眉。
“还有事?”
“臭小孩,”谢长兮半眯着那双桃花眸,“支使我干活,你自己回去睡觉?”
“我不能犯禁忌。”林祈岁说的理直气壮。
“那就搬个小凳子,在旁边坐着。”
林祈岁:……
“我爹一定是被你骗了。”
说要保他的小命,却连帮他做点活儿都不情不愿的。
——砰!
一声闷响突然在两人身后炸开。
林祈岁一惊,那阵飘忽在袖口的寒意,趁机顺势而上,缠住了他的手。
但他已来不及细想。
一股带着腐朽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透骨的寒意瞬间将他从头到脚,紧紧缠住。
林祈岁有些艰难的转过头,只见铺门大开,一双大红的绣花鞋赫然出现了门口。
穿着大红喜服,蒙着红盖头的新娘站在那里,只用足尖点地,身体绷的笔直。
一人两鬼遥相对望,纸扎铺内死一般宁静。
——咔吧!
新娘的头突然朝着林祈岁和谢长兮站立的方向转动,那绣着蝴蝶,四周缀满玉珠流苏的红盖头,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叮铃”脆响。
咔吧!咔吧!咔吧!
她的头在转了大半圈后,终于停下。
“林——祈——岁!”
空灵柔婉的女声,自盖头下面传出。
“还有两日,我来……请你参加我的喜宴。”
林祈岁想起手札上写的:大喜之日在即,请务必相信并听从新娘的话。
看来,这新娘的邀请,他推脱不得。
“……好。”
犹豫了一下,林祈岁出声应下。
新娘似是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被红盖头遮住的头左右歪了歪,然后动作有些僵硬的抬起手,从怀里摸出一封喜帖,朝林祈岁这边飘了过来。
随着她的靠近,周围的空气愈发寒冷透骨。
林祈岁屏息,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已经被冻到麻木的左手,毫不意外的看见,谢长兮那如葱段一般修长纤细的手指,就这么明晃晃的勾在他手上。
怪不得他觉得冰手。
晃神的间隙,新娘已经到了他面前。
但不知为何,那新娘对谢长兮仿佛看不见一般,她直愣愣的抬手,将喜贴递到林祈岁面前。
林祈岁只好用另一只没被勾住的手接下。
就在这一瞬间,借着烛台暗淡的光,他看清了新娘的手。
那是一只皮肤灰败干皱的手,上面青筋暴凸,遍布褐黄色的斑点,像是老人的手。
“两日后,子时,来。”新娘一字一顿道。
林祈岁只觉得面前一阵冷风拂过,眨眼的瞬间,新娘已经离开。
而就在这时,一股夜风突然卷了进来,刚好吹起了盖头的一角,林祈岁便避无可避的瞥见了她的侧脸。
干枯,灰败,满脸皱纹,满是暗斑。
不同于她柔婉的声音,那竟是一副苍老褶皱的面孔,散落在耳侧的碎发灰白,颈侧皮肤松垮堆叠,和那只手一样。
林祈岁骤然瞳孔紧缩,想要移开视线,可那新娘似有所察,突然朝他转过头来。
——咔吧,咔吧!
像是骨头生锈一般,新娘的头每转动一下都伴随着生硬的骨节摩擦声。
“嘻嘻嘻嘻……”新娘突然笑了起来。
她的头向后转了大半圈,用脸对着自己的后背,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把整条胳膊都掰反过来,去掀自己的盖头。
林祈岁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却撞进一个没有温度的怀抱。
殷红的盖头已经被新娘挑起一角,露出她枯瘦的、灰败的下颌。
林祈岁屏息。
然而下一瞬,一只冰凉的手附上了他的双目。
“别乱看,”耳边,响起谢长兮温润的低语,“会瞎的。”
第4章 陈家有喜(修)
“嘻嘻嘻嘻嘻嘻嘻……”
新娘的尖笑在屋内响起。
“来!来!”
“两日后,子时!来啊!”
“嘻嘻嘻嘻嘻……”
笑声过后,脚步声也渐渐淡去。
眼前突然一亮,谢长兮撤开了手。
林祈岁在被他松开的瞬间就跳了出去,站在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
“啧,”谢长兮皱眉,“好歹我刚刚救了你,不至于这么对我避如蛇蝎吧?”
“你……”林祈岁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倚着墙抱住了自己的身体,断断续续道,“你身上,温度太低了……我冷。”
谢长兮:……
他这时才注意到,林祈岁的状态确实有点不对劲。
少年脸色苍白的厉害,清瘦的身子裹在宽大的寝衣里,那衣服都像要挂不住似的。一双黑瞳活似浸了水的琉璃,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呼……”
谢长兮扶额:“进屋睡觉。”
“嗯。”林祈岁点点头,“那你呢?”
“我?”谢长兮垂眸扫了一眼堆了满地的彩纸、浆糊和玉米杆子。
“我帮你赶工啊。”他说着,扬唇一笑,“放心,我虽然从没做过这种活儿,但肯定让你按时交货。”
林祈岁抿了抿唇,不知道为何,当真觉得安心了不少。
“那就麻烦你了。”
他说完,理了理衣襟,也不再管谢长兮,兀自回屋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
再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屋内光线昏暗,而且异常安静。
想起昨晚的事,还有些恍惚,红衣鬼新娘,长相妖冶的青衫男鬼,都好像做梦一般。
他坐起身,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呦,醒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林祈岁被吓了一跳。
抬眸一瞧,自己的屋门开着,谢长兮就这么大刺刺的站在他房间门口。
“你……”
林祈岁语塞,看来昨晚真不是梦。
“醒了就洗漱穿衣,把早饭吃了。”谢长兮纤长的手指在门框上敲敲,“活儿我干的差不多了,今天要不要出去转转?”
林祈岁:???
疑问太多,他一时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个。
沉默片刻,吐出一句:“你不是鬼吗?”
鬼白天也能出门?活儿干的快就也算了,连饭也会做?
像是猜到了他的疑问,谢长兮眯了眯眼:“在这里,鬼不怕阳光,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祈岁点头,他没多问,麻利的起床穿衣洗漱,草草束了个发。
迈进外面堂厅,他整个人又呆住了。
只见昨晚凌乱堆了一地的纸扎材料都不见了,堂厅里摆着已经做好的成品。
大红的喜轿、高头大马、贴满金元宝的嫁妆箱子、四个赤脚轿夫、一个喜婆、两个乐师,不但都完成了,而且竟然各个都糊的精巧好看。
林祈岁:……
这鬼怕不是跟他爹偷过师吧。
不过他忘了一点,对于人来说很难的事情,对于鬼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吃过饭,林祈岁锁好铺门,带着谢长兮一起上街。
两人还没迈出几步,隔壁花铺的张婆婆已经闻风凑了上来。
“林小子,出门啊?”
林祈岁“嗯”了一声,直视前方没有看她,因为张婆婆那干瘦的肩膀上,又蹲着那只黑猫。
张婆婆佝偻着身子,对林祈岁旁边的谢长兮视而不见,只费力的抬头看向林祈岁:“你爹呢?”
林祈岁:……
“死了。”
“哦。”老太太讷讷点头,“那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