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林祈岁收回了手,“那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吧。”
“嗯,多加小心。”
和这艳鬼叙完话,林祈岁便和周盟、云泱一起踏进了房间。
周盟打头,林祈岁第二,云泱断后,三人小心翼翼的在这些被吊起的尸体和白骨之间穿行。
不过令人有些奇怪的是,他们三个就这么大刺刺的闯进来,方玉竟然完全没有反应,也没有搭理他们。
就这样又往里走了一段,林祈岁估摸着快到方玉尸身吊着的位置了。
走在最前面的周盟脚下一顿,突然惊叫起来:“我去!”
“周大哥,怎么了?”跟在最后面的云泱吓了一跳。
“她,她她……”
周盟伸手朝前面指了指,“她”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林祈岁和云泱上前几步,站在他身边,就见距离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女子,被一条红袖死死缠住脖子,高高吊在房梁上。
而就在这女子的旁边,吊着的正是一身大红衣裙的方玉——的尸骨。
女子已经被勒的脸色青紫,大张着嘴,舌头外吐。
她双手死死抓着脖子上的红袖,双脚僵直的垂着,怎么看都像是已经被勒死了。
而方玉的鬼魂,就坐在一旁,看着被吊死的女子,嘤嘤哭泣。
她苍白的脸上不住涌出眼泪,那泪水像是决堤般涓涓流下,竟是将她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然后不断向周围蔓延。
这诡异的一幕让三人都愣住了。
“我,我们不会是来晚了吧。”云泱害怕道,“那黄衣女,就是阮蝶吗?”
林祈岁:“应该就是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周盟看了一眼被挂在屋顶上的黄衣女子,吞了下口水,“要不要先把她放下来?”
“先等等。”林祈岁制止了他,然后朝哭个不停的方玉走了过去。
“你小心啊!”云泱担忧的提醒了一句。
林祈岁“嗯”了一声,又朝方玉靠近了几步。
霎时,一股直击大脑的苦涩顿时向他扑了过来。
——啪嗒,啪嗒!
与此同时,脚下也传来了踩水的触感。
方玉的眼泪竟然已经在地上形成了一层浅浅的积水。
少年微讶,望向不住流泪的方玉,这苦涩的源头竟然是她?
难道,掌柜的那罐苦酒,就是她的眼泪?
这么想着,他下意识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方玉被泪水打湿的衣服。
指尖触到冰凉的薄纱,刹那间,他的脑海中开始闪过一幕幕画面。
那是方玉的记忆,是满载的血和泪,是她被囚禁在这里的日日夜夜。
林祈岁看见了大片大片的红色。
是方玉的红纱,还有自她身上流出来的鲜红的血。
而将这一层层充满血腥的薄纱揭开,露出的,是被掌柜的魔爪撕碎的满地狼藉,是方玉残破的身躯和流不完的血泪。
如毒蛇一般的长鞭,被钉死的窗户,隔绝了外面一切的密闭房间,还有白衫掌柜如恶鬼一般的脸孔。
她被日复一日的堵住嘴,绑在这里,除了吃喝拉撒和睡觉,便等着恶鬼降临。
她没办法自尽,每次想死的时候,那白衣恶鬼便会出现,附在她耳边絮絮低语。
“阮蝶逃了,我亲眼看着她离开的,你不想再见一见抛弃你的人吗?等我抓到她,一定带她来见你。”
“我会让你么姐妹团聚,我会把你们两个一起藏在这里。”
“你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们太脆弱了,死的快,我又要再找新的人,麻烦。禁折磨的生的丑,长得好又不禁打,还是你好,玉娘。”
于是她不想死了,她硬熬着撑过一日一日,她想再见阮蝶一面,亲自问问她为何逃出生天,却不来救自己。
可终于,她也熬不住了。
习文办事向来不会有疏漏,但那天来给她送饭的是习武,习武捆完了她的手脚,却忘了再把她绑在窗户旁边的木桩上。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艰难的移动身躯,挪到矮桌旁边,用肩膀猛撞,桌子一歪,桌上的杯盏跌落,摔成碎片。
她挪动着爬过去,捡起碎片,一点点磨破了捆着她手脚的绳子。
这么久以来,她终于恢复了自由。
逃是逃不出去的,她逃过,被抓回来差点被打断了腿。
不过,她终于有了求死的机会。
长袖舞衣,一挥而就,绕上房梁变成了她的上吊绳。
这件衣服是那淫贼强迫她穿上的,她曾经厌恶至极,可如今,竟成了她唯一的救赎。
——啪嗒。
垫脚的矮桌被踢翻,她终于了结束了这场噩梦。
可又没有结束。
红衣枯骨,所念所怨。
她走不了,即便死了,也无法离开。
于是红纱又开始层层堆叠,她苦涩的眼泪涓涓涌出,怨念疯狂滋长。
为何要抛下她?
为何要独自逃命!
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她们这浅薄的姐妹情谊,又算得了什么?
人生来自私,生死面前,他人的性命便轻于鸿毛,没有什么比自己活着更重要。
她恨。
恨那白衣畜生,也恨抛下她的阮蝶。
“为何?为何?为何!”
女子凄厉的尖叫,哭声撕裂了层层薄纱,将她心底的恨全部释放出来。
“林小弟,快醒醒!”
耳边似乎是周盟的声音在唤他。
林祈岁脑袋一阵嗡鸣,而后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是一脸紧张的周盟,和满目担忧的云泱。
环顾四周,发现他竟然就坐在那张矮桌上。
“你怎么样?先擦擦吧。”云泱躬身递过来一方手帕。
林祈岁一怔,云泱已经把帕子塞进了他手里:“你满脸都是泪。”
少年后知后觉,捏住帕子擦着自己的脸。
他竟然哭了?
回想刚才所见,想必是方玉的情绪,影响了他。
待缓过一些,他揉了揉眉心,从矮桌上站了起来。
“我没事,我刚刚……看到了一些东西。”
“你看到什么了?”周盟问道。
“方玉的记忆,很不好,她的怨气很重。”
林祈岁简单讲了他看到的场景,见阮蝶已经被放了下来,僵硬的靠坐在墙边,问道:“她怎么样?”
“就这样僵着,放下来了也没什么反应。”周盟道,“不过,她应该已经死了,鬼这样算怎么回事?难道是又死了一次?”
“应该是受方玉的影响。”林祈岁回答,“但方玉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痛苦回忆里,这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她的眼泪,咱们得想办法唤醒她。”
“可要如何才能将她唤醒呢?”云泱皱起眉。
“她的眼泪和回忆都很苦,我们可能得帮她找些甜的东西?”周盟猜测道。
他的话令林祈岁灵光一闪:“手帕!”
那支绣着芍药花的帕子,是方玉绣给阮蝶的,应当承载着两人之间的美好回忆吧。
只是,他上次来的时候,把帕子给了方玉,如今帕子在哪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