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片刻,他才缓缓睁开眼,谢长兮就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不知从哪翻出来的书在看。
见他醒来,艳鬼将书放到一旁:“可睡好了?”
“嗯。”林祈岁揉揉眼睛坐起身,只见房间内的地板上散落着些许斑驳的阳光。
天晴了。
“劫破了?”他问道。
谢长兮点点头:“周盟他们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收拾收拾,我们也下去。”
林祈岁起身下地,将自己捯饬完后,跟着谢长兮下了楼。
客栈内一片狼藉,黑色的血喷溅的到处都是、桌椅反倒,墙上满是又长又深的划痕,像是指甲抠挖出来的。
方玉、阮蝶,还有那掌柜和名叫习文、习武的两个伙计,全都不见踪影。
两人来到一楼大堂,周盟兄妹和云泱已经收拾好东西在等着了。
见两人下来,云泱起身给两人盛了碗豆饭,又把一碟咸菜丝推到他们面前。
“我做的,”云泱有些不好意思道,“东西是干净的,不过没什么菜,厨房里能吃的就只有这些了,不过好歹能垫垫肚子。”
林祈岁也确实饿了,谢过她就吃了起来。
谢长兮则拿起筷子,也跟着假装吃了几口。
待他们吃完,周盟拿出一大堆纸钱银票堆在了桌子上。
“谢兄,林小弟,你们起迟了,天快亮的时候那姐妹俩来过,给了我们这些报酬,临走之前,我们分一分吧。”
他很公平的把这些纸钱票分成了四份,因为周菀基本没在破劫的过程中做什么,他便把自己和周菀的算做了一份。
每个人都拿了各自应得的的那份,稍作休息,便一起起身,离开了青云渡。
踏出客栈大门的刹那,原本古朴端肃的三层小楼,突然从顶部开始破败坍塌。
“青云渡”三个烫金的大字,也迅速剥落,牌匾歪斜破裂,整座客栈瞬间变成了破败不堪的模样。
“她们走了?”林祈岁问道。
云泱似乎心情很好,弯了弯嘴角道:“掌柜和那两个小伙计恐怕都被撕成碎渣了,她们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吧。”
“那像她们这种大仇得报,了却了执念的鬼魂,会去哪呢?”
“大概会重新回到阴间,再等待投胎转世吧。”谢长兮走了过来。
“要不咱们先赶路吧,边走边说。”周盟背着周菀,催促道。
他们如今没了马车,只能步行去若桐县,不过好在这里离若桐县已经不远了,天黑之前应该就能到。
几人便没再耽搁,往东继续赶路。
路过那条掩映在树林中的小道时,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往那边看了一眼。
郁郁葱葱的树林,叶子随风摇曳,小路一直延伸到远处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自小路的尽头走了过来。
那影子歪斜踉跄,行过的地方洒了一地淋漓的水痕,艰难的往前挪动。
但他们几人走的快,谁都没有注意到这诡异的影子。
快傍晚时,五人才遥遥看见了一座低矮的城门,门楼上刻着“若桐”两个字。
周盟和云泱都松了口气,虽然累的不行,但走起来却有劲了不少。
至于林祈岁,走到一半就走不动了,后面的路一直被谢长兮背着。
少年脸皮薄,把头埋在谢长兮背上,装了一路的鹌鹑。
同样被自己哥哥背着的周菀还安慰他,跟自己的表叔不用不好意思,结果林祈岁更抬不起头了。
都怪这艳鬼乱说。
进了若桐县,林祈岁就从谢长兮背上下来了,说什么也要自己走,谢长兮自然依着他。
几个人在街上走着,寻找能落脚的客栈。
和之前的垅阴镇、昌隆镇都不同,若桐这座小县城竟然并不是十分破败冷清。
街边隔三差五就有铺子开着门,街上也经常能看到过往的路人。
只是大家都一脸疲惫,恹恹的,也有的人神情麻木,像失了魂似的。
他们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林祈岁就发现了街边这些铺子的奇怪之处。
若桐县的大街上,开着门的铺子似乎有两种。
一种就是正常的铺子,幌子、匾额上刻着店铺的名字,老板掌柜坐在柜台后面,等着客人上门。
还有一种,就不太正常了。
门口明晃晃挂着白幡,或者都是黑底白字写的牌匾。
林祈岁猜测,这种的应该就是鬼开的铺子了。
几人又走了一会儿,看到了一家客栈,那客栈的匾额,就是用乌木雕刻,上面用白漆刷着“客栈”两个字,倒是简单明了。
客栈里人不多,大堂就坐着三个正在用饭的客人,一个脸白的吓人的小伙计正拿着抹布在一旁擦桌子。
见他们进来,迎上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住店,”周盟道,“要三间房。”
那小伙计就领着他们走到柜台前,和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说了一通。
掌柜是个四五十岁的胖女人,一脸鬼气,偏偏喜欢冲人笑。
她“咯咯咯”地朝几人笑了一通,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摸出三把钥匙放在台面上,又收了他们递过来的纸钱票,脸上的笑容便立刻消失,又缩回她的摇椅里,继续盘她手上用小骨头串起来的手串。
“几……位,跟……我来吧。”那小伙计又道,领着几人上了二楼。
才刚从青云渡出来,又是住二楼的客房,几人都有点阴影。
不过好在这个客栈不大,二楼一共就六个房间,和他们之前住的房间位置也不同。
在走廊道别后,五人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周盟一进若桐县就打听好了明光楼的位置,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周菀过去。
林祈岁和他说好了要一起去,谢长兮自然要跟着。
云泱也跟他们一起,因为接下来又要分道扬镳,她打算去明光楼看看,买些符纸或者法器防身,为下次进劫做准备。
白天赶了一天路,林起岁这小身板一沾床便又起不来了。
谢长兮和那白脸小伙计要了一桶热水,叮嘱他好好泡个澡再睡。
然后就离开客栈,隐没在了黑夜里。
这个劫消耗了他不少阴力,在不找几只鬼补一补,他怕是要掉等阶了。
若桐县比之前两个镇子大了很多,隐匿在黑暗里的各种鬼气也混杂不清。
谢长兮仔细分辨着,寻找自己下手的目标。
赤阶鬼没发现,青阶倒是有几只。
他摩挲着下巴,挺翘的鼻尖耸了耸,青衫飘逸的衣摆顿时化为一团薄雾,将他裹在其中,乘着风朝鬼气浓郁的方向去了。
若桐县郊外的破庙,一阵淡青色的雾气席卷而过,那庙里只隐隐响起几声哀叫,就被压了下去。
透骨的夜风扫过,破庙里只余两只失魂呆鬼,和一地的血迹。
吃饱喝足的艳鬼抹抹嘴,趁着夜色又悄无声息的回了客栈。
一踏入房间,便被暖黄色的烛光笼罩起来,床上原本熟睡的少年,此时就坐在桌边,神情平静的看着他。
“什么时候醒的?”谢长兮拉过一张凳子,在林祈岁旁边坐下。
“你离开之后不久。”林祈岁道。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试探问:“你是去抓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