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知道祭山女要如何成为祭山娘娘吗?”林祈岁皱起眉。
“我知道!”赵来娣抢着回答, “爹爹告诉我, 祭山女代表整个野芳村,
所以会有一座她的石像砌在山脚下,整个村子的人都要供奉她,她感受到村民们的诚意就会长成祭山娘娘。”
“而成为祭山娘娘之后, 她就会带着整个村子的诚意和期盼,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的向山神献礼,侍奉山神。”
“山神被她的虔诚感动, 就会降福给整个村子,等到十年期满,山神还会亲自来接她。”
“接她去哪呢?”林祈岁问。
“当然是回山里的神殿, 跟着山神去享福啦。”赵来娣眼睛里都是渴望。
林祈岁却觉得哪里不对。
“你们去后山看过祭山娘娘像吗?”他问道。
没想到,这些小孩子都开始摇头。
“小孩子是不能去后山祭拜的。”吴大福道, “只有大人才能去。”
“所以, 你们都没有见过祭山女的献祭仪式, 也没见过山神接祭山娘娘离开?”
“没有。”赵来娣摇摇头, “不过,我爹他们都见过,吴里正也见过,他们都讲给我们听了,不会骗我们的。”
林祈岁的神情顿时难看起来,难怪赵来娣对自己即将成为祭山女的事, 充满向往。
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被选为祭山女会发生什么。
“明天就是祭山娘娘卸任的日子了。”林祈岁看着笑容满面的小姑娘,只觉得一阵悲凉涌上心头。
“来娣,现在这个祭山娘娘出了些问题,还不一定能顺利卸任,你就……不要做这个祭山女了。”
“不行!”
谁知,小姑娘十分坚决:“这是能让赵家光宗耀祖的事,是爹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我要做。”
林祈岁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竟不知该如何劝说。
“不过,这么快吗?”赵来娣突然疑惑起来。
“什么快?”林祈岁问道。
“祭山娘娘卸任啊,”赵来娣眨了眨眼,掰着手指头数着,“爹爹说,我还有两个月,才过生辰呢。”
“两个月……”林祈岁突然想到了什么,“来娣,你现在多大了?”
“九岁。”赵来娣道。
九岁,可吴里正说的是年满十岁的女孩子,才能成为祭山女。
那如果后日就是卸任仪式,赵来娣可不满十岁。
“看来,吴里正是迫不及待想把那个祭山娘娘送走了。”谢长兮走了过来,“不,或许不止是他,整个村子的人都希望能早点把她送走。”
“所以,吴里正故意提前了日期?”林祈岁问道。
但是,提前两个月,山神会来接人吗?大雨会下吗?
正思索,谢长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该回去了。”
林祈岁点点头,和几个小孩道别,然后跟着谢长兮一起离开了。
回到茅屋时,秦晖正在院子里煮粥。
他们来了这些天,秦晖每天做的都是稀粥。
两人已经见怪不怪,和秦晖打了声招呼,就进了屋。
林祈岁想起自己那天早上在床下看到的那个暗格,和谢长兮说了。
“他藏起了家里所有的镜子和茶杯……”
谢长兮琢磨着林祈岁的话,被他拉到里间,在床边蹲下身。
“对,就在这床下的暗格里。”
少年说着,半个身子探入床底,找到那块凸起的砖,按了下去。
地面突然凹陷,那个方形的暗格顿时出现在两人面前。
不过,里面却是空的。
之前他看到的那些铜镜和茶杯都不见了。
“空的?”谢长兮看了旁边的林祈岁一眼。
少年皱着眉,伸手在里面仔细的摸了一遍,的确什么都没有。
“我那天早上明明有看到。”
谢长兮:“或许是秦晖收起来了。”
“等等。”
林祈岁想到自己那天偷藏了一面很小的铜镜,他伸手在自己的衣襟里摸了摸,将那面小镜子掏了出来。
小镜子只有巴掌大,模模糊糊映出林祈岁的模样。
谢长兮将镜子接过,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可是,如果镜子没有问题,秦晖为什么要将它们都藏起来?”
“我倒是知道有一种说法。”谢长兮将铜镜递还给林祈岁,说道,“古镜通灵,忌夜照。”
“什么意思?”林祈岁伸手去接,问道。
不等谢长兮开口,一道黑影,突然闪了进来。
——啪!
秦晖阴着脸抢过铜镜,狠狠摔在了地上。
铜镜顿时成了碎片。
林祈岁被吓了一跳,看了秦晖一眼,后者却冷着脸出去了。
“完了。”谢长兮一摊手道,“小祈岁,我觉得我们可能马上就要被赶出去了。”
林祈岁:……
很快,秦晖去而复返,拿着扫把和簸箕,将地上的碎片打扫干净。
对两人道:“你们收拾东西,去别处住吧。”
果然,被谢长兮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对不起,”林祈岁只犹豫了一瞬,立刻开始道歉,“我不是故意要拿你镜子的,能不能不要赶我们走?”
“不能。”秦晖态度强硬,“我当初便说了我这里的规矩,你们既然不遵守,就走吧。”
“我们绝对不会了。”
“走。”秦晖伸手朝外面一指,十分坚决。
“最后一晚,”谢长兮突然开口,“现在天已经开始黑了,我们现在去找地方也不方便,再住最后一晚,我们明早就离开。”
秦晖冷眼看着谢长兮,一句话也没说。
片刻后,他拿着扫把和簸箕离开了屋子。
林祈岁知道,他这是默许了。
“呼……”少年在床边坐下,轻舒了口气。
“你刚刚说古镜忌夜照,什么意思?”
谢长兮:“有传言说,家中若有铜镜,夜不可照。因为镜里所映之人,并非现实之影,而是‘房中最想留下的那个魂’。
若镜照三夜不变,魂即固形,主室则将丢魂魄。有护宅之镜会被涂朱封面,或背刻“镇鬼”咒文,不为反光,只为止灵。
若涂层脱落,镜面亮起,则镜中所映之物,非屋中所见,而是‘死前最想回去的地方’。”
“所以,秦晖藏这么多镜子,其实是因为这座茅屋中,有想要留下的魂?”林祈岁猜测道,“是他姐姐?”
“或许吧。”谢长兮道,“不过,我没有在这个茅屋里感觉到其他鬼的气息。”
“也许是藏在那些铜镜中了?”
“也有可能。不过,他现在将那些镜子都收走了,我们也不得而知。”
“今晚,我想看看那个祭山娘娘的脸。”林祈岁道。
谢长兮眉梢一挑:“哦,不害怕了?”
“就是有些好奇。”林祈岁回忆着他之前看到的那双伸进窗缝的手,细长、苍白、尖利、涂着大红的蔻丹。
“你说,晚上来我们窗前哭的祭山娘娘,会是我们今天看到的那个石人吗?”
他总觉得那个身形和那双手很不搭,有些违和。
谢长兮唇角一勾:“今晚看看不就知道了?”
……
是夜,两人关好门窗,熄了灯。
林祈岁仰面躺在那张木床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盯着茅屋的棚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