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轰然倒塌,摧枯拉朽,乱石如千军万马崩腾而下, 带起数丈高的扬尘, 瞬间将山谷吞没。
那些伏跪下拜的村民, 无一逃出。
喝了一肚子乱七八糟的符水,周霁赶紧从腰间摸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丹药吃下,然后跟着谢长兮往外走。
好在乌云散去后, 月亮很快又重新悬于高天,将蜿蜒崎岖的山路照的清晰。
沿着山路又走了一段,就到了祭山娘娘像所在的位置。
周霁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 那杂草掩映,本该立着石像的地方,突然空了。
石像不见了。
他一抬头, 谢长兮还像无事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着。
“谢前辈!”他赶紧开口。
谢长兮脚步一顿:“怎么了?”
“那……石像不见了!”
“我知道。”谢长兮看了一眼石像所在的位置,淡淡道。
“你知道?”周霁一怔, “谢前辈, 石像是你弄碎的?”
谢长兮抱着昏迷的林祈岁转过身, 走到他面前站定:“算是吧。”
“什么?”周霁有点懵了。
谢长兮不语, 看了一眼杂草掩映的小路,还是抱着林祈岁走了上去。
周霁赶紧跟上。
小路尽头的空地上,石像已经被砸成了一地碎石块,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周霁盯着地上的碎石看了一会儿,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里面有人骨,看来没有下雨, 这里的尸骨果然没有消失。”
“不会消失的。”谢长兮道,“因为这石像是秦晖砸的。”
周霁一愣,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去吴里正家之前,你们去找过他了?”
“那是自然,”谢长兮一笑,“既然要将计就计,就不能不留后手。虽然我也能保住你们的小命,但总归消耗太大,劫里的规则还是尽量遵守的好。”
不过,那山壁上的巨大头像,是他没想到的,算是迫不得已消耗了他一些阴力吧。
周霁点点头,又有些好奇:“你到底和秦晖说了什么?”
“实话实说呗。吴里正想提前送走祭山娘娘,他瞒着我们是想拿我们做祭品,瞒着秦晖,那自然是不能让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所以,你将我们的猜测告诉了他?”
谢长兮点点头:“那日你在这里拜完祭山娘娘离开后,我和小祈岁发现它追你只追到这条小路和大路的交叉口,就折返回来,便起了疑。”
“它应该不能离开石像太远,所以自身是受石像所限制的。”
“不对吧。”周霁皱起眉,“如果它会被石像限制,那它又怎么能每晚进村啼哭,又去杀人呢?”
“或许,啼哭和杀人的都另有其人呢?”谢长兮勾了勾唇。
“你是说……”周霁瞪大了眼,“秦晖?”
“怎么不可能呢?”谢长兮一笑,“走吧,回村看看,这会儿村里应该只剩下小孩子了。”
周霁点点头,三人回了野芳村。
谢长兮先带着昏迷的林祈岁回了茅屋,秦晖果然不在,茅屋的门却没锁。
他推门进去,将林祈岁放到木床上,给他将被子盖好,然后和周霁一起离开了。
秦晖不在,但应该跑不远,还在村子里,两人于是分头去找。
最终在靠近村子最外沿的一座破屋前,发现了端倪。
那坡屋前半人高的荒草地上,有被人踩塌的脚印,两人赶紧跑了过去。
这屋子却属实破了些,比秦晖现在住的那座茅屋还要破。
屋顶上的瓦残缺不全,窗户早就烂了,挂满了蜘蛛网,木门歪歪斜斜的靠在门框上,仿佛伸手一碰就会塌掉。
惨白的月光照着屋子,屋内黑洞洞的,像是有无数双躲在暗处的眼睛,在注视着两人。
谢长兮走上前去,刚要推门,却从破窗里瞥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砰!
他将门推开,快步进了屋内,那黑影却又消失无踪了。
“谢前辈……”
周霁跟在他后面,也进来了。
“人跑了。”谢长兮道。
“那要追吗?”
“算了,他应该是在躲我们。”
谢长兮手指一勾,燃起一簇指尖火:“既然来了,就先四处看看吧,说不定能发现其他线索。”
“好。”周霁应了一声,拿出一张照明符点燃了。
两人便开始在破屋内,四处查看起来。
这座屋子只有里外两间,谢长兮进了里屋,周霁便在外屋四处探查。
里屋地方不大,摆着一张双人木床,一张破桌子,两把破木椅,还有一个放东西的木架。
床上空着,只剩下床板,但是却擦的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桌椅也是一尘不染。
再看木架,却不是空的,一共五层,却从上到下都摆满了东西。
谢长兮一层层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些小孩的衣服、鞋子、发带,还有泥哨、草编蚂蚱、竹蜻蜓、布球之类的玩物。
“谢前辈……”
外屋,周霁突然叫了一声。
紧接着就是一声咒骂:“我去!他怎么还收藏这东西啊!”
谢长兮闻声赶紧走了过去:“怎么了?”
“咳咳……呕!”
周霁一手举着照明符,一手死死捂着口鼻,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他朝墙角的位置一指。
谢长兮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那里放着一口大箱子。
箱子的盖子打开着,散发出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
好在谢长兮对这些味道早就习以为常,他走上前看了一眼,发现里面竟然装了大半箱横七竖八的断肢,还有几颗人头。
压在下面的,已经腐烂的只剩下白骨和骷髅,越靠上越新鲜。
最上面的一层,还带着血肉,不过已经被蛆虫啃食的不成样子,还依稀能分辨出,这是之前死的那个吴里正的邻居,还有他的大儿子。
这些东西,看上去十分令人作呕。
谢长兮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木箱的盖子。
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顿时消下去不少。
“谢前辈,你说的没错,”周霁缓了缓,朝谢长兮走过来,“村里那些人,竟然真是这小子杀的。”
“应当是想替他姐姐报仇吧。”谢长兮道,“其他的呢,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别的就没什么了,”周霁道,“他倒也聪明,弄了好多野花和味道大的野草铺在这屋里,把箱子里的味道压下去了,也难怪村里没人发现。”
“其实,哪怕他不做这些掩饰,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谢长兮用鞋尖碾着地上已经干掉的野草:“野芳村的人,因为石像变凶,都对他很是忌惮,甚至连村子里不让他呆了,把他赶去村口的破茅屋,又怎么可能会来这里。”
“赶去村口的破茅屋?”周霁一愣,“那茅屋不是秦晖的家吗?”
“现在算是吧。”谢长兮道,“我看了里间,有他们生活过的痕迹,这座破屋,或许才是秦晖和父母、姐姐,真正的家。”
只不过,后来石像出事,村里人将他赶出了村子,让他一个人住在那座破茅屋里罢了。
“竟然是这样。”周霁顿时有些可怜秦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