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涣开无声地笑了一下,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目光深邃而复杂,饱含着怜惜与爱意。
又过了片刻他伸出手,俯下身的时候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只是极轻地、帮许修霁把滑落到额前的那抹碎发拨开,随后他拉过一旁的羽绒被,仔细地盖在许修霁身上,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客厅,电脑已经熄灭,封涣开从漆黑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幸福和满足溢于言表,眉眼带着松懈下来的欢愉。
手掌间似乎还残留着许修霁身体的温度和重量,胸口处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温热规律的呼吸。
他忽然想起许修霁刚才迷迷糊糊说的那句话——“奶奶总是陪着爷爷……一起忙完才睡的……”
许修霁笨拙地、下意识地模仿着记忆中长辈相濡以沫的模样,试图履行某种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清晰定义的“责任”或“陪伴”。
这个认知,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封涣开重重地阖上了眼,摇摆的眼镜链掩盖不住他翻涌的情绪。
许修霁或许还在为那份“婚姻合作”协议纠结彷徨,或许依旧害怕不确定的未来,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已经开始尝试着,用他所能理解的方式,去靠近、去适应这段关系了。
......
许修霁幽幽转醒的时候,花了点儿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
身下是异常柔软的床垫,包裹感极好,羽绒被轻飘飘地盖在他身上,周围萦绕着一股干净清冽的、类似于茶香的味道
......像是封涣开身上的那种味道。
卧室的门紧闭着,引擎的轰鸣声被隔绝了不少,只有空气循环系统发出轻微的运作声,许修霁撑起手臂想要下床,可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地毯上并没有他换上的那双拖鞋。
“?”许修霁歪了下脑袋表示疑惑,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睡醒就忘了什么。
醒得不对,躺回去重醒一遍。
漫长的飞行,颠簸的不适,强撑的困倦,沙发坚硬的触感,还有......封涣开低沉的嗓音,问他“抱你过去?”......
然后呢?
许修霁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急跳了几下。
然后他就真的把手搭上了人的脖颈——
这个认知让许修霁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自己被封涣开打横抱起,从沙发转移到床上。
许修霁两眼一闭又觉得自己可以安详地走了。
他翻了个身,忽然发现另半边床完全没有睡过的痕迹,封涣开没有来休息吗?
许修霁掀开被子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困倦感消散了大半,只是精神上还是疲惫和恍惚。
地毯看起来也很干净,踩在上面应该也会不觉得难受,许修霁轻手轻脚的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客舱里的光线比卧室亮一些,但也调成了适合休息的柔和模式,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那张让他抱怨“骨头疼”的沙发上。
看过去的时候,许修霁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
封涣开靠在沙发上,身上只随意搭着那条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薄毯,一双长腿无处安放,脑袋微微向后仰着,抵着冰冷的舱壁,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绵长,显然是睡着了。
微弱的灯光勾勒出封涣开清晰的侧脸轮廓。
睡着了的他,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和稳重,眼镜卸下后,露出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嘴唇轻轻抿着,看起来竟有几分难得的柔软。
许修霁站在原地,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动作。
客舱里的温度偏低,尽管盖着薄毯,但就这样靠坐一夜,肯定也是不舒服的。
为什么封涣开不去卧室睡?
......是因为他在吗?是介意和别人睡在一起?还是其他原因?
但无论如何,对方还是把床让给了他。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从心底涌起,许修霁有不解,有惊讶,有歉意,或许,还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细微的悸动。
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好在地毯足够厚吸收了他的脚步声,客舱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封涣开平稳的呼吸声,以及许修霁自己小心翼翼的换气声。
等到离封涣开还有几步时,许修霁忽然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大概是第一次可以那么近距离的、毫无顾忌地打量对方,许修霁看得很仔细。
封涣开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层阴影,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嘴唇的形状勾勒地很好看,即使睡着了也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感。
垂落在一旁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价值不菲的腕表就这样随意放在一旁。
半截薄毯滑落到地上。
许修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滑落到薄毯想帮他重新盖好。
然而,就在他刚把薄毯盖到封涣开身上时,手腕却猛得被人抓住。
封涣开的掌心温热,握上他裸露在外的、温度略低的手腕时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眉头微微蹙起,像是被惊扰到睡眠、又像是某种警惕的察觉。
浓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随即,那双深邃的眼睛睁开看向许修霁。
“……醒了?”
封涣开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刚睡醒的慵懒,与他平日里的语调截然不同。
许修霁扯着薄毯的手指松开,有些手足无措道:“...醒了...你怎么睡着这里?”
他咬了下唇,还是忍不住问:“是介意和别人一起睡吗?介意的话你再去卧室睡会儿吧,我在沙发......”
封涣开没让许修霁说完,他实在好奇许修霁为什么发出这种的疑问:“为什么会觉得我介意和你睡在一起?”
许修霁垂着眸,眼神的焦点落在沙发上:“...因为你选择了在沙发上睡...我给你留了位置的...”
自己当时虽然意识模糊,却还记得往旁边挪了挪,给封涣开留下了一大片位置,结果到最后对方也没过来睡。
“担心进展太快了。”封涣开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颈,语气自然,就是似乎忘记松开他抓住的那截手腕了。
什么进展太快了?
不会是——
忽然,他脸上满上一层薄粉,支支吾吾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嗯,我怕我有。”封涣开应得很坦然。
许修霁觉得自己头顶要冒烟了。
“而且,你睡得很香,我也怕你不习惯有人睡在旁边。”这句话封涣开说得很轻,却又清晰,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了许修霁的心尖。
许修霁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一阵颠簸打断,身体瞬间失衡,不受控地向前倒去。
“诶——”
封涣开还攥着那截手腕,另一个只手迅速抬起,扣上了许修霁紧窄的腰际,把人稳稳接住护进怀里。
膝盖在摔向沙发的过程中下意识岔开,许修霁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和封涣开贴到了一起,几乎是半坐在他的身上。
眼皮下是精壮的胸膛,手掌下是之前没有摸到的紧实的腹肌,隔着薄薄的衬衫和毯子依旧手感明显。
许修霁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颠簸整得头晕目眩,想借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手下刚用了些力道,却听见头顶的呼吸声重了一下。
“......”
许修霁猛得抬起头,本来就晕,这一用力就更晕了。
他的眼底浮出一层薄薄的水雾,脆弱的脖颈扬起,像极了在索吻。
呼吸声停止了一瞬,似乎又有要加重的迹象。
“你......”
封涣开才开口说了一个字,许修霁的脑袋就忽然撞进了他的颈间,飞机又开始了持续性的颠簸。
许修霁没有空去管自己究竟以什么样的姿势待在封涣开的怀里了,他感觉自己的胃也跟着那毫无规律的颠簸翻搅起来,伴随着令人不适的眩晕感一股脑地涌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