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夜话(129)

2025-11-25 评论

  “他去了其他宿舍,”伊藤说,“这里只有我们七个,已经可以关门了。”

  既然他这样说,那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宿舍的门是非常厚重的防爆铁门,我转动开关将门严丝合缝地锁住后回到床上。大约三十分钟过后,宿舍里昏暗的灯光就熄灭了。

  宿舍内一片黑暗,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熄灯后极其刺耳雄浑的警报声会响起三次,提醒锁门。我们就这样躺着,等待那阵声响过去。

  又过了大概十余分钟,我们就听见了那阵声音。

  先是很轻微的脚步声,就在我们头顶上徘徊。接着,走廊上会传来一阵拖行的声音,就像尸体被谁拖着,一路穿过狭长黑暗的隧道一样。

  这阵拖行声会持续很久,反复地在走廊外出现又消失,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不知疲倦地行走着。如果这个时候还没能入睡,你就可以听到第三种声音。

  那是轻轻的敲门声。

  在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感觉到山田翻了个身。那些假装自己睡着了以求内心安慰的规律呼吸声也都停止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侧耳倾听着这样的声音。

  最开始的时候敲门声非常礼貌,每次都是三声。起初很轻,然后会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终变成连续不断的强有力的拍击声,仿佛醉鬼在夜里丢人地请求家人将他放进房内。第一不同的是,外面发出这样声音的东西从不说话。

  你不知道这样的声响什么时候会停止,有时会持续几个小时,有时只会持续十几分钟。有时它会停下来,然后突然又开始猛拍铁门,那种震耳欲聋的响声,即便是真的尸体都要被从死亡中唤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有人求证。睡眠被剥夺使得有些宿舍的士兵选择自杀来脱离这样的痛苦,即便如此,他们在死之前也没有勇气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把他们逼疯的。

  今天敲击声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在我昏昏欲睡的时候停止了,我就这样顺其自然地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起床。

  伊藤他们早已离开,山田在我起来的时候也坐了起来。“早上好,”他的脚从上铺的边缘垂下来,“现在…去实验室吗?”

  “去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是好。

  我和山田一前一后走向实验室,在走过去的时候,山田的手总是不小心碰到我的肩膀。

  “怎么了吗,”我问他,“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没事的,”他低声回答,“像时钟一样,不知道指向哪里好啊…”

  奇怪的是,在睡了一觉之后我们仍然不觉得太饿,只是胡乱吃了一些罐头和干粮,就又回到了实验室。那里的尸体还是我昨晚离开的模样,那个敲门的声音对这些东西应该是没有丝毫的兴趣的。

  我穿上实验服,戴上手套,准备继续工作。山田仍然没有动手,只是坐在旁边和我聊天。

  “你觉得中尉是不是也想要回去了?”他说,“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这里的任务…听伊藤说,那个东西,开始学我们说话了。”

  “那个东西?”我问,“是那个抓来的东西吗?”

  “啊,是的,”山田说,“那个东西…它一直都会说话,以前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最近可能听多了看管它的人讲话,现在已经基本会和人交流了。”

  这个话题让我产生了一些兴趣,“是对话那种交流吗?”我说,“还是和狗一样,只能做条件反射的交流?”

  “对话吧,”山田眼睛无神地望向前方,好似在回忆什么,“它说啊,说我们马上就能够回去了…我们马上就要取得胜利了…之类的。”

  “这是你说的话吧,”我调侃他,“还是你和它有一样的想法?”

  “可能是吧。”

  山田含糊地回答,没有再主动和我聊这个话题。

  我们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处理好面前的这头羊的时候,我早已腰酸背痛,在原地伸展了一下才能直起腰来。

  “话说啊,”我随口和山田聊道,“为什么这几天,你的脚从来都不踩在地面上呢?”

  “绳子太短了。”

  山田回答。

  “脚没办法碰到地面啊。”

  我倒吸一口冷气。

  面前,一具尸体噗通一下从地下工事的顶部掉了下来,正砸在了我脚尖的地方。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开始尖叫,但马上,周子末就捂住了我的嘴。

  眼前是一片黑暗。

  在刚才,我们已经进入了地下工事。

  我也不确定我刚刚看到的是什么东西,但那实在是太真实了,直到尸体掉落,这一切才把我从这个第一视角的故事中唤醒,还附赠了我一身冷汗。

  我低头看,我脚尖处是一片平整的地面,其实什么也没有。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人…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脑子一片混乱,甚至恍惚到了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藤原的记忆异常清晰,我只需要稍微一回想,连他在日本的住所和他未婚妻的名字都能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但我的一部分又非常清楚自己并不是个日本人,他的生活距离我的现实感知太远了,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仍然能看清两者之间隐约的界限。不知道是不是爱国主义教育突然发挥威力,我感觉我内心还蛮排斥做一个日本人的。

  周子末这个时候把手收了回去,我急于和他说几句话,提醒自己我还是我。

  “我看见一个人的记忆,”我抓着他,“他…这里地下很不对劲。”

  周子末看着我,他用手电筒上下扫了我几下,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眼神。

  他皱着眉说了一句话,我听见了,听得很清楚,但是我根本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好像说的不是中文?

  我大脑宕机,表情也很疑惑,他又重复了一遍,看我还是不动,就要伸手来抓我。

  我马上向后退,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怎么可能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我自我感觉自己没有太疯,那可能就是他被附身了。

  我喊了一声“我警告你别过来!站住!”,又不敢真的咬咬牙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周围有股奇怪的铁腥味,地下也和那个日本人记忆里一样冷得要死,估计也就五六度,跟个冰窟一样,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跑到黑暗中去。

  “你还正常吗,”我说,“妈的,你他妈的一定要正常行不行,算我求你了。”

  我一紧张就容易多说话,自己又嘀咕了两句。周子末摊开双手,往后退了一步,表示他暂时没有想弄死我。

  “你好?”

  他突然说。

  完了,我心里一凉,真完了。这种无厘头的话一出来,我们俩必有一个是疯了的。

  他顿了一会,又开口。

  这次他在讲英语,“你被什么东西影响了,你在说日语。”

  “说日语?”

  我一下子没明白过来,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刚才看见的东西可能并不完全算是记忆,那像是一份旧日的数据,它短暂地覆盖了我本身的存在,而在数据过期删除之后,它留下的影响仍然未能全部消散。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我的语言系统还没刷新,现在我只能暂且使用对方的语言。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我刚刚甚至还刻意去听了,周子末说我说的是日语,但我耳朵里听到的甚至还是中文。大概是因为它对标的是“母语”这个概念…我短时间内也没办法想清楚。

  总之事情已经发生,周子末显然不会说日语,如果不是那个叫藤原的日本人多多少少会说一点英语,那我们俩就全部完蛋。

  “我说不了汉语,”我用英语解释,妈的这日本人感觉英语口语也不是很好,我几乎绞尽脑汁才能想出意思类似的词,“我被一段记忆影响了,日本人的记忆。”

  周子末看着我,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看得出来。”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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