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很不对劲,当初就不应该来这里。其实回想起来里面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如果那些尸体的人皮是狼剥的,狼为什么会掌握这种技能?是人做的话,那要什么人才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那座蒙古包是诱饵,又为什么会通了电?草原也不算什么四不管地带,为什么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没人发现?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我甚至不确定蒙古包那些是不是我的幻想。但只要我能坐得起来,上午起来下午我就跑,离这里越远越好。
我吐出一口浊气。现在事情过了确实有些后怕,但凡当时有一秒钟脑子不清楚,做错了选择,现在早就不知道埋哪去了。
之前总有种活着死了其实都差不多的感觉,现在发现还是活着好,人被逼到绝境了,想要拼命求生的那种念头不是自己控制得住的,这其实也莫名地让我觉得有些感慨。
本来还想再躺几分钟,现在我又疼又口干,还有点想上厕所,只好睁开眼睛,接受现实。
外面很亮,今天天气很好,从窗口看出去天蓝得让人心情平静。房间里只有一台风扇在嗡嗡转着,我看到这里的老旧摆设,还以为是哪个牧民的家里。看了一圈之后发现好像又并不是,因为旁边放的几个杯子上还印着卫生所的字样。
我的手机,摄像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能都还在车上。
我又挣扎了半天,刚想叫人,门突然开了。
一个大概是护士的年轻姑娘进来了,编着两个大辫子,颧骨很高,标准的蒙人相貌。她看见我起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个,不好意思…”
我咳了两声,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她一转身,把门带上就跑出去了,那声下锁的声音特别响亮,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我满头雾水地躺回床上。十多分钟后,房间门打开,房间里呜啦呜啦地进了一群大汗,年轻的中年的都有,各个一副要撕了我的样子,围在床边对我怒目而视。
我心说这肯定是出事了,不知道惹上什么了。他们这群人很吵,挤了进来还在那里互相聊天,站在前头的几个个子比较大的大汉用蒙语说了一大串,我一句都没听明白。他们看见我的眼神,打了一个开车的手势,然后嘴里“砰”了一声,做了一个两个东西撞在一起的动作,又咒骂了几句。
那就是撞车了?撞车也不至于这么大阵仗吧?
我正想怎么说一下我是不会跑的,那边就又挤进来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穿着运动服,神色比较激动地和为首的大汉说了几句话。那个大汉看上去很不耐烦,还一直把他往后推。
我想要先坐起来,总觉得躺着在气势上就输了一筹。那个年轻人看着我跟翻面王八一样在床上团团转,表情竟然像是有点为难。
“那个,不好意思,”我说,“你能不能把我扶起来?”
那么多人就站着看我挣扎,还是那个年轻人过来把我扶起来,让我靠在了床头。
“我是把你们的什么撞坏了吗,”我很诚恳地说,“我可以赔,不过我现在身上没什么钱,你们有没有找到我的手机?”
“不是这件事,”那个年轻人,他转向大汉,抿了抿嘴,又转向我这边,“这件事情我是不同意的,但是他们说的是想要把你留下来。”
我啊了一声,没能跟上进度,后面那个大汉把他往后推了一把,年轻人跟他吵了两句,旁边的其他人就继续把他往后架。
“你这是陋俗!!”他突然拔高声音,一边被人往后拉一边吼道,“陋俗!”他的话里还带着几句蒙古语,“你不能这样!你们再这样我报警了!!”
这人走了的话就没人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了,“哎等等等等,”我也探出手半个身子去要拉人,手臂疼得要命,那个大汉还一副要打我的样子,我赶紧松手,“我听不懂!你们不让他说我怎么听得懂?”
后面的那群人也呜啦呜啦地说着什么,整个病房乱七八糟,年轻人似乎反应过来了,他也在那边喊了几句,他旁边拉着他的人有几个嘀咕着看过来。
大汉显然是这里说了算的,他语气很差地说了一句话,那个年轻人气冲冲地回到了我的床边。
“这是什么情况,”这群人还是站在旁边盯着我,跟看犯人似的,“我撞的东西特别贵?”
“不是贵的问题,”年轻人气鼓鼓地揉了揉肩膀,还往后瞪了一眼,“你撞了我们的公主幡。”
“对不起对不起。”
我赶紧道歉,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之前刚好看过一条消息,说的就是要注意当地民众的一些宗教习惯。那个时候我还在想我不会碰上这种情况,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犯了忌讳。
“我知道这个对你们很重要的,”我说,“真的很对不起。我是过来旅游的,你们也看到了,昨天晚上我遇见了狼,它钻进车里要咬我,我才开到撞车了的。”
“我也是这么说,”年轻人说,“但是他们不信。撞了就撞了,也不是故意的,把我们的羊赔了就好,其他的…”
他没说完,旁边的那个大汉扒拉着他的手臂,跟他挥着手说了一大堆的话,然后指了指我。
他不情不愿的转过来翻译给我听,“我爸说,你撞了公主幡,还把狼引来了,所以要你在草原留一年,明年的这个时候,狼群没有吞没草场,你才可以走。”
我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年轻人翻译完这段话,看起来比我还愤慨。他回过头去和他爹辩了几句,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我…那个…”我看他还要去跟他爹吵架,赶紧忍着疼拉了拉他的袖子,“我知道这个事情对你们肯定很重要,这我都明白,但是、那个、我在这儿留一年也不现实,对不对?你们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但凡我能做到的,我肯定补偿你们。”
“你不用担心,”年轻人反过来按住了我的手,“我会跟他们好好讲道理的,赔钱你肯定要赔,其他的我去和他们说。”
这个年轻人一看就是读过书的,还对草原的这种风俗不是很喜欢。他和他爹眼看着声音高起来,有人都站到他们俩附近拉架了。我也想劝两句,在那说了几句没用的话,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赶紧重新躺下,人还没挪到地方,东西就几乎看不清楚了。我想叫人帮我一把,那边乱哄哄的,也没人管我,我就自己默默地倒了,又晕了一轮。
等我再起来的时候是下午,早上见到的那个姑娘正在给我调节输液器。
原来早上把门锁了就是怕我跑了,我又气又想笑,直接咳嗽了两声。
“你先躺好,”她看见我醒了,操持着口音挺重的普通话说,“别起来,可能还要再躺一两天。”
“姑娘,我想问一下,我这是什么情况?”
“是脱力了,”她说,“你倒是运气挺好的,没被咬死。但是平时锻炼的不够多,身体没办法承受这种程度的对抗,已经躺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站起来应该都要慢慢来。”
这听起来有点废物,让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我绕过了这个话题,问她是谁,这里是哪。
小姑娘没有什么警惕心,我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坏人,她就和我说了。
她叫阿娜日,早上的那个年轻人叫巴雅尔台,巴雅尔台是村中比较有威望的那个类似于村长的人的儿子,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
巴雅尔台去了外地读大学,暑假才回来,而她没有出内蒙,选择在卫生所工作。这里是一个很小的村落,其实已经非常靠近国境线了,这里平时来的最多也只有几个游客,很少被其他人打搅,我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基本上没有遇到过。
其实最近这个季节本来狼群活动就比较频繁,阿娜日的一个叔叔在几天前的晚上带着村民举着火把和手电筒巡视羊圈。刚好就看见我的车在草原上停停走走,转着圈儿甩,还以为我是喝醉了。没想到没几分钟,我就一脚油门直接开向他们的羊圈,狠狠的撞在了一座矮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