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瀚一僵, 抬起眼皮, 看向挂着职业假笑的销售,露出了一个讪讪的笑。
现在只能祈祷哪个邻居是夜猫子, 看到眼前的一幕还能意识到不对,帮他报个特管局。
时间缓慢流逝。
销售又等待了几分钟。
而后,他脸上的笑容弧度加深,“先生, 考虑好了吗?试试吧?”
污染浓度正在升高。
高瀚耳朵里嗡嗡作响,出现了幻听的症状。
尖叫和呓语纠缠在一起,像指甲刮过黑板,刺得他头痛欲裂。
那张协议纹路细腻柔软,不像正儿八经的材质,倒像是什么生物的皮革做成的。
高瀚出现了幻觉,他在那协议上看到了一张张狰狞的人脸。
“人寿保险,为他人的生命发光发热,让世界充满温暖。”销售介绍着。
自己都活不下去了,还要为别人的生命发光发热?
高瀚只觉得离谱,下意识就要反驳,但冥冥中,有什么压力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一股强烈想要签字的冲动浮现在心底。
销售适时递过来一支笔:“签下名字,让我们加入生命共享协议。”
大脑和身体出现了断联,高瀚眼睁睁看着手臂僵硬地抬起,接过了销售递来的签字笔。
那东西看起来像人类指骨粘接在一起的,没有油墨,却能在纸面上留下痕迹。
笔尖按下,协议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墨点。
“你在做什么?”一道声音将高瀚的意识拉出了混沌。
他猛地扭头——
谢闻渊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无声无息。
“谢老师……”
他似乎又可以说话了,声音带着哭腔。
谢闻渊脸上明明没有表情,甚至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算不上好,但高瀚却产生了一股安全感。
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谢老师,你是我的神!
高瀚内心疯狂呐喊,身体却没有从巨大的惊吓中反应过来,依旧僵硬着。
他面前的销售还是笑着的,但脸上的纹路似乎因为谢闻渊的到来而僵住了。
销售缓缓转动脖子,脖子发出“咯啦”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三百六十度,与面无表情的谢闻渊对上了视线。
销售眼里有惊诧一闪而过,然而,它一个字也没能吐出。
下一秒,它的整个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转过去,一步步,同手同脚地朝着楼下走去。
怎么会?!
销售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刚刚高瀚无法控制他自己一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下了楼,而后离高瀚家越来越远。
销售离开几分钟后,高瀚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谢老师——”
谢老师,一款连污染物都能被他的气势吓退的人形威压制造机。
高瀚欲哭无泪:“你怎么在这里?”
谢闻渊漠然地瞥了他一眼。
高瀚的眼神迷茫一瞬,而后自言自语地点头:“原来是我忘记带钥匙了。”
他脸上露出感动的表情。
“太谢谢您了谢老师!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您特意跑一趟给我送钥匙,我今晚就得睡门外喝西北风了!”
“来我家坐坐吧,喝点东西。”高瀚下意识地掏出钥匙,摸索着开门。
谢闻渊看都没看他。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分体传来的讯息,他根本不会来这里。
怪物可以不用休息,但人类却不是。
陈恪有他的休息时间,这甚至一度成为谢闻渊悄悄观察青年的机会。
可高瀚的电话影响到了陈恪的正常休息。
谢闻渊心底涌起烦躁。
更令他不悦的是,分体可以随时看着陈恪,但身为本体的自己却只能过来处理这种毫无价值的烂摊子。
明明是自己的一部分,但无法注视到陈恪。他浮现出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甚至萌生出了撤走分体的想法。
可如果就这样离开,他将无法再了解陈恪的情况。
谢闻渊的气压持续走低。
高瀚察觉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结结巴巴:“不想进来也没关系……”
谢闻渊径直离开了。
“诶?”身后只剩下了一脸迷茫的高瀚。
销售来到了一处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
阴影里,那个胡子拉碴、穿着旧夹克的男人正斜倚着墙打电话:
“医院我已经找过了,没有发现剩余的试剂,看来已经被特管局那些人收走了,对,最近他们咬得那么紧,肯定是闻到什么味道了。”
他叼着烟,语气随意:“那个人我还没接触,晚一点再去看看吧,不过倒是挖到点有意思的料,我跟推销员还在外面盯梢呢,麻烦报销一下路费谢谢,差旅费这么低的话,我连酒店都住不起……”
挂了电话,他随手拍了拍销售的肩膀:“收获如何?”
说着,他眼睛顺势往销售手里那张协议扫去,却只在纸张上面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墨点。
“咦?”男人发出了疑惑的一声:“没让他升天?”
销售转过脑袋,嘴巴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男人脸色一变,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只见销售身上冒出了咕噜咕噜的气泡,染黑了他的白色亮片西装,紧接着——
他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地耷拉下去,而后手臂反向扭曲、双腿折叠,整个人仿佛发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坍塌。
然后,所有的肢体和脑袋都叠在了一起,融化成了一小滩黑灰色糊状物。
男人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看着地上已经糊成了一堆的销售,皱眉:
“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转头,似乎对着旁边更深的阴影处问。
黑暗中的灌木丛窸窸窣窣,一阵晃动,又出现了一个穿着皱巴巴的亮片白色西装的男人。
他的手里拿着公文包,脸上挂着和刚刚的销售如出一辙的笑容。
听到男人问他,销售摇了摇头。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点奇怪哦。算了,一个业务员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无所谓地一挥手,掏出根烟点上。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草丛动了动,如同复制粘贴般,无声无息地钻出十几个一模一样的销售。
清一色的廉价白亮片西装,清一色的死板笑容,看起来阴森又诡异。
只有最先出来回答男人问题的那个销售,胸前别着一个褪色的塑料铭牌,上面写着“优秀保险人”,其他人的西装前空落落的。
男人摆摆手:“散了吧散了吧!我去开个房睡觉了。”
销售们惨白的脸微微抬起,十几道目光静静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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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刺眼。
陈恪醒来,习惯性地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指尖触了个空。
他坐起身,发现手机被端正地放在了更远一点的位置。
昨天他有把手机放那么远吗?
陈恪打开手机,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人给他打电话。
到一楼的时候,元博文和张余已经坐在饭桌上吃早餐了。
早餐是元博文买的油条豆浆,刘阿婆拿着一根油条也在吃,另一只手捧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迅速刷着。
眼神始终不离开她的短视频,眼神里面红血丝都爆了出来。
比她偷看老孙头老李头等八卦主角的时候爆得更多,连黑眼圈都出来了。
显然,这网瘾已经持续很久了。
陈恪提醒:“阿婆,少看会儿手机,伤眼睛。”
元博文在旁边疯狂点头:“是啊是啊,用眼过度不仅容易造成干眼症,而且也会增加视网膜脱落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