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时无言，只有谢闻渊切菜的声音。
他的手很漂亮，皮肤苍白，骨节分明，能够看到皮下隐隐凸起的青筋，握着刀柄时，带着一种充满力量感的优雅。
陈恪将眼神从他的手上移开，开口问：“你刚刚说‘这具身体’？”
谢闻渊垂着眼睫，手中动作不停。
“嗯，我找到的时候，这人已经死了。”
陈恪恍然，所以谢闻渊就顶替了这个医生的身份。
谢闻渊补充：“只是通过他的记忆了解人类。现在，这就是我的本体。”
言下之意，不存在任何的其他人，也没有其他皮囊。谢闻渊只是谢闻渊，没有别人。
——如果触碰陈恪的、和陈恪接吻的不是他的本体，那么谢闻渊会嫉妒到发疯。
陈恪：“嗯。”
其实这里还有一件事情说不通，那就是换了人，可性格上的变化几乎无法掩盖。
除非……医院的那些同事没有觉察出什么异常。
陈恪想起来，第一次和谢闻渊见面的时候，当时的书店老板似乎看不到他。
谢闻渊似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人的认知。
那么自己对他的感觉，是否也是被操控了呢？
陈恪沉思着。
谢闻渊看着青年陷入沉思，一时间皱起了眉头。
难道陈恪还是介意？
使用他的真实模样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以为陈恪会比较喜欢这个形象的自己，毕竟人类择偶的对象可以是怪物，但前提似乎也要是个人形。
——如果陈恪有要求，本体的形态也不是不可以。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在厨房忙碌。
很快，两菜一汤便上了桌。
两人相对坐定，陈恪这才注意到，谢闻渊也是蹙起眉头的样子，仿佛是在反思自己还有哪里没有做到位一样。
谢闻渊或许可以改变认知，可陈恪对自己的状态再清楚不过。
他的记忆没有出现任何空白或者不自然的地方。
他的认知和记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谢闻渊将筷子递给陈恪。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吃饭，但却是在家的第一次，而且，主厨还是谢闻渊。
第一次见到谢闻渊的时候，陈恪从没想过两人能够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毕竟他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那么好。比起陌生人，甚至可以用警惕来形容。
不过，他的直觉没错便是了。
谢闻渊的确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
只是这份危险，从来不曾指向他。
他面对他的态度，用小心翼翼来形容也不为过。
谢闻渊会考虑到他的想法，尊重他的选择。
在陈恪面前，谢闻渊总是收起所有锋利的爪牙与戾气，敛去眼底翻涌的暗色，只将最柔软的一面呈现给他。
每一次被他用那种专注隐忍，又带着克制的眼神凝视时，陈恪的心跳都仿佛不属于自己。
陈恪和人、和污染物打过很多交道，但从没有一个人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他意识到——
谢闻渊是唯一一个。
第124章
陈恪收起思绪, 拿起筷子。
一时间，饭桌上只有筷子和餐具轻轻碰撞的声音。
谢闻渊的厨艺比想象中要好很多，甚至不逊于一些酒店的水平。
陈恪低头专注地吃着, 眼前却突然伸来一只手，将几只剥得干干净净的虾放进了他的碗里。
太贴心了。
陈恪抬头, 没忍住问：“这也是继承来的记忆？”
谢闻渊：“学的。”
陈恪：“……”
谢闻渊还挺坦诚。
“你还学了什么？”
谢闻渊张了张口，但想到看到的那些, 还是决定隐瞒。
“没什么。”
陈恪点头, 将盘子往谢闻渊那边推了推：“你也吃。”
谢闻渊并不需要进食，人类的食物并不能为他补充任何能量。
只要这个世界还存在污染，那么谢闻渊就不用依靠外界来获取能量。上次和陈恪吃饭的时候，谢闻渊同样吃得很少。
但此刻，看着陈恪享用他亲手做的食物, 一种奇异的、饱胀的满足感在谢闻渊心底悄然滋生。
青年正在被他投喂。
如果陈恪以后所有的饮食都是他来负责……
不，不只是饮食。衣食住行, 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他能渗透进陈恪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那么陈恪是不是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幻境里周宇的话, 还是刺破了谢闻渊心底那点侥幸。
他无法掌控陈恪, 想要陈恪不离开, 最好的方式, 就是让陈恪离不开他。
让陈恪彻底依赖他。这个念头卑劣却又真实, 带着怪物的占有欲。
“你感觉怎么样？”
谢闻渊望向陈恪的手。
幻境中陈恪动用了不少力量，而上次在洛瓦市的后遗症, 他还历历在目。
直到现在，谢闻渊的灵魂深处还有隐痛。
那一刀的确对他造成不小的影响，好在只是警示，可陈恪身上那股力量却让谢闻渊皱眉。
它一旦失控, 对于陈恪的影响并不小。
如果在幻境中使用过度，是否也会产生后遗症呢？
陈恪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幻境虽然有母树的力量，但远不及上次。对于陈恪来说，这些损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用餐之后，陈恪主动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谢闻渊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你可以去看一会儿电视。”陈恪背对着他说。
“我想一起。”
谢闻渊的声音就在他耳后响起，平静自然。
陈恪却是心里一跳。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谢闻渊只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污染物罢了，不能用普通的规则来约束他。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他不是获得了人类的记忆吗？
能不知道这句话有多么暧昧？
谢闻渊余光扫向陈恪，发现青年神色的确因为刚刚那话发生了变化。
谢闻渊就是故意的。
污染物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如果谢闻渊想，他可以比任何人都做得好，比任何一个污染物模仿得更像人类。
他可以更改所有人的认知，让他们对他仿佛对待最亲密的人。
但他对此嗤之以鼻。
他不屑得到这些人类的关注，这些人眼里他是什么样的，亦或者他们在他心中的形象，都不重要。
他只在乎一个人。
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他所有的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用最真实的自己去靠近。
所幸，陈恪容忍了他的卑劣，甚至接受了他污染物的身份。
他的眼底划过一丝狂热的兴奋。
陈恪对他并不是没有感觉。
那么，陈恪愿意接受他吗？
……
洗完碗，已经到了快八点。
陈恪走出厨房，对谢闻渊说：“吃橘子吗？”
谢闻渊没有拒绝。
两人并排坐在宽大的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晚间新闻，声音调得很低。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柑橘香气。
陈恪低着头，仔细地剥着手里的橘子。
他能够感受到身侧犹如实质的目光，几乎能够将他灼烧出一个洞来。
谢闻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直接、更加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