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刚过,杂草疯狂滋长,整个校园都是一片绿油油的。
平乐已经五年级了, 他已经在学校拔草了五年。
草长得很茂盛,仿佛知道平乐要拔它, 上面密密麻麻的口器张嘴就要咬下来。
平乐对此早有应对。
戴着粗棉线手套的手迅速地抓住了草的根部,而后猛地一拧, 用力一提, 这棵草就被连根拔起。
而后,地面上一个圆圆的黑黢黢的、拇指粗的洞口显露了出来。
那洞口深不见底,没有一点土被带出来。
洞口边缘的泥土迅速蠕动、隆起,洞口很快合上了,像一个拢起、紧缩的鸡皮疙瘩。
平乐面不改色, 继续埋头苦干。
实在是太热了。
保险公司不知道又升上去了几个太阳,刺眼的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旧布衫。
他的工作场地在偏僻的角落, 紧挨着一栋烂尾多年的教学楼。
但因为月亮市只有甲乙两个工程队,两个工程队一直很忙, 他们学校没多少人, 校舍的修缮自然排不上号。
平乐咽了咽口水。
他有些口渴了。
但还没有到喝水的时间, 喝水是不被允许的。
平乐只能用脖子上那条脏兮兮的毛巾擦了擦眼睛里的汗。
热气扭曲了空气, 他感觉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
他好像看到了两个大人出现在不远处。
就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平乐揉了揉眼睛。
大人怎么会在苗圃区呢?大人不都在林木区吗?
哦, 还有一种可能,那大人是老师或者管理员。
那两人正在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两人身高腿长, 穿的衣服看起来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人。
平乐远远地问:“你们是老师吗?”
那两人对视一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话。
贾鸣压低了声音:“咋办?咱好像是掉进学校了。”
他说完,摆弄着手里的通讯器。
果不其然, 没有信号了。
即便是针对异空间研发的设备,在这里也彻底失灵了。
他们一行人都是觉醒者里的佼佼者,除了贾鸣——他是因为能力特殊,被特意安排的。
没想到一进来,好像穿过一层毛玻璃似的,就连空气也充满了长时间不流通的那种气息。
一行人再一睁眼就分散了。
他们只来得及给外面发了一个安全到达的信号,之后便彻底断联。
陈恪环顾四周。
无论是近处斑驳的烂尾楼,还是远处低矮的校舍,都像是陈恪见过的,大污染之前的那种,还没发展起来的县城风格。
最近的楼房墙皮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砖体。
红砖砌成的围墙上,用暗红色的油漆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字形方方正正,已经被雨水冲刷得褪了色。
他们所在的位置有许多杂草,这些杂草的污染性很强,一口咬在了贾鸣的手环上,他用力一扯,整棵草都被扯断了。
剩下的部分还想冲着陈恪咬来,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抓住,而后狠狠一拔。
地面留下一个迅速闭合的、鸡皮疙瘩般的凸起。
那个毛孔的位置蜷缩成了一团,像极了某个不可描述的人体部位。
明明温度很高,但贾鸣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屁股。
陈恪穿的羽绒服,此时已经脱了下来,而贾鸣身上还揣着装备,只能苦哈哈地装在随身的包上。
两人听到那个小孩的问询。
贾鸣压低声音:“怎么办?要过去吗?”
陈恪:“嗯。”
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平乐看到两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们穿着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时髦服装,就连鞋子也不是老师常穿的那种统一的胶鞋。
难道是林区的管理者吗?
周围半人高的杂草朝着他们涌了过去,但平乐没怎么看他们出手,周围的杂草仿佛就被什么东西切断了一样。
草是不能切的,因为这并不能阻断这些草的生长,很快,它们便会继续长出来。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规则。
但这两人却丝毫不在意,而那些被切除了以后的杂草,甚至不敢再继续靠近那两人,尤其是个头更高的那个人。
平乐的神色有些紧张起来,他没有见过林木区的成年人,往日里打过最多的交道就是老师了。
但几乎没有老师像眼前这两人这么……他努力地从自己的脑子里面搜刮词语,但奈何他只有小学五年级,词汇量实在有限。
也就是这个空档,两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平乐仰望着两人,尤其是陈恪,眼神止不住地在他的身上打转。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陈恪微微弯腰,视线与他齐平,声音温和。
“平,平乐。”平乐结结巴巴。
紧张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林木区的其他成年人,当然,也是因为眼前的人长得好看。
他的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料子很好,不像是他们穿的粗布衣服。
陈恪点头:“平乐,你在这里做什么?”
平乐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稳住呼吸:“我在这里除草。”
遇到管理者,最好要顺着他们的规矩来。
这是月亮市众所周知的规则。
“你不怕污染物?”
平乐神色茫然:“污染物是什么?”
陈恪的视线扫过平乐。
这孩子穿着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衣服,脚上是一双磨损严重、露出一个脚趾的千层底布鞋。
整个人灰扑扑的,嘴唇上还起了皮。
陈恪拿出背包里面的水,递了过去。
“要喝吗?”
平乐结结巴巴,看着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瓶装水,眼神都直了:“可是还没有到除草喝水的时间。”
陈恪的视线扫过他身后整整齐齐堆放着的杂草,轻声开口。
“没到时间,就不能喝水吗?”
平乐用略带懵懂的眼神望着他:“是的呀,老师都是这么说的。”
或许是没有想到管理者这么好说话,平乐的话多了一些。
“就比如到了起床时间就必须起床,到了吃饭时间必须吃一个拳头的米饭和两个拳头的蔬菜,孩子们在苗圃区活动,大人们都在林木区干活,我们要好好学习……”
吃饭、睡觉,就连喝水也要按照某些规则来。
“如果不按照规则来会怎么样?”
平乐笑了,带着天真的残酷:“当然是被管理者带走啦。”
他小心翼翼地问:“这不就是您的工作吗?”
陈恪沉默。
原来,平乐将自己当成了“管理者”。
见陈恪不说话,平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踌躇着:“要不我先干活?”
如果超时,那就违反了校规。
说着,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就要继续拔草了。
陈恪环顾四周,茂密的草几乎长到了墙根下。
“这一大片都是你要拔的?”
平乐点头。
贾鸣戳了戳陈恪:“要不咱还是走吧,我看这孩子已经魔怔了。”
和污染物打交道,居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仿佛司空见惯了一样。
陈恪:“我们先熟悉这里的规则。”
乐土有一套自己独立的规则,这里的面积看起来很大,周经年一行人不知道在哪,贸然行动不利于后续的工作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