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会儿去装监控。”
张余从快递箱里拔出眼睛:“为什么装监控?”
“给睦安佳苑安上监控,出门工作或者不在家,我也可以看到大楼情况。”
陈恪蹲下,打开了自己买的一个箱子,拿出里面的监控器。
张余嘴唇颤抖:“不会吧,那个污染物还要来吗?”
他看了眼自己刚刚买的电子设备,眼柄耷拉下来:“这可是5090显卡。”
要是再被吃了,他又要买新的了。
陈恪:“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来。以防万一,装上监控,我就来得及赶回来抢救。”
这个抢救很明显是指睦安佳苑。
陈恪话音刚落,整个房间抖了一下,桌上的东西被颠了起来。
张余眼疾手快抱住电脑,陈恪则是轻轻拍了拍墙面:“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要是那个污染物再来的话……
说不准还能再翻出什么好东西。
陈恪一边安装监控,一边祈祷那个污染物暂时先别来,不然以睦安佳苑目前的身体状况,再挨一刀,估计就直接送走了。
有没有什么能够让睦安佳苑身体强壮一点的办法呢?
陈恪的目光被一片翠绿色的藤蔓吸引。
前天还只是零星几株,现在竟然爬满了七八层楼,甚至连枝蔓也粗壮了不少。翠绿的叶片下隐约可见暗红色脉络,像是吸饱了鲜血的血管。
貌似这东西那天把整个睦安佳苑流出的血都喝光了。
陈恪试探性伸手,只见藤蔓叶片突然翻卷,露出密密麻麻的锯齿状口器,无声尖叫着就要扑上来。
怪不得能长这么大。
陈恪眼疾手快掐住茎干,绿色汁液滴落下来。
周围张牙舞爪的藤蔓这才安静。风吹拂过的时候,叶片之间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小声嘀咕着。
估计这些小东西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装好监控,陈恪扛着梯子进了大楼。
电梯门一打开,就听到张余的惨叫声:“老板错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虽然屋子装潢变了,但张余不关大门的习惯还是没有改。
电话那边,是张余的老板暴怒的咆哮声。
“我没有追究你给公司造成的损失也就罢了,你居然还想继续在我这儿干?你以为我这里是慈善机构吗?你他妈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张余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字字泣血,“我都在公司干了五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你就是在公司干到老、干到死我照样开除!”
虽然张余是污染物,但是污染物也是有尊严的。
陈恪绝不会嘲笑一个遵纪守法,兢兢业业上班的污染物。
——有的领导游手好闲,只会打嘴炮,还不如人家认真工作的污染物。
听到张余被骂,陈恪想到了自家老板的模样,一时间感叹良多。
老板只是发工资的,又不是拿了员工的卖身契,有的时候真的很过分。
用到你了说你给我干,没用时说走别碍眼;加班加点累死累活装瞎看不见,下班提前走开会将全组阴阳个遍。
电话那头挂断了,张余两根蜗牛眼好像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吧嗒吧嗒”的豆大泪珠往下掉。
“你……”
“我失业了。”
张余抽泣,上气不接下气:“老板太生气了,根本不听我解释。”
不仅仅是眼睛,张余身上的毛孔里也开始渗出透明的黏液,渐渐在地板上汇聚成了一小洼。
这东西并没有存在太久,短短几秒后,地面上的湿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消失。像是面膜精华被吸收了一样。
陈恪瞥了一眼地板,劝张余看开:“慢慢找工作吧。”
张余抽了张纸,擤了擤鼻涕。
“可是我怎么能那么快找到工作呢?五年基层码农经验,去其他公司也只能是从底层干,还没有等到35岁爬上管理层就被优化了。”
“考公务员过独木桥,刚毕业那几年脑子好使的时候都没考上,现在上班这么多年脑子都钝化了。”
“进厂我又脱不下长衫,创业又没那个魄力和资本,跑滴滴没车,摆摊我又没这个手艺,当保安竞争不过大爷,连买彩票我都试过了,没中。”
张余越说越伤心,后来伏在地上“呜呜”又开始哭了起来,眼柄贴在地上,跟脑袋一起磕头。
陈恪面露难色。
正在他绞尽脑汁如何安慰张余时,后者突然抬起头。挂着泪的眼柄微微一转,瞳仁闪烁地望向陈恪:“要不,你把我收了吧?”
陈恪浑身寒毛倒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拒绝:“我工资只有3500,只够养自己。”
“啊,不是不是!”
张余慌忙澄清,差点又激动得渗出黏液,“我的意思是,你们公司还招人不,我想试试。”
陈恪上下打量了一眼,张余穿着潮湿的格子衬衫,身板单薄。
他有些迟疑:“我担心你吃不了苦。”
张余一只眼歪着,问:“你们难道要通宵抢修吗?”
“那倒不用。”
“要不就是一天工作20个小时?”
“也没有。”
张余以前过的究竟是什么生活?
陈恪:“我们工资不高,你见过我工资条的。”
张余却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没事先过渡一下,主要是不工作,我心里没底。”
上班这东西就是,不上焦虑,上了还焦虑。
上久了头疼,很久不上头更疼。
陈恪实在拗不过他,肩线一松:“好吧,要不你先跟我去看看情况?”
第二天一早。
“我说陈恪,外面怎么这么多人啊?”张余的声音隔着厚口罩,带着明显的颤抖。
张余已经近半年没有出过门了。
他身体不好,但实在是好牛马,老板就一直允许他居家办公。
张余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儿,有的时候连睡觉和玩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更没有时间出门。
而好久没有出门的后果就是,他社恐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张余感觉有好多人都在打量自己。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和刘阿婆的阴冷不一样,更多的是一种没有恶意的好奇。
他下意识地往下猛拽帽檐,又把已经盖着半张脸的口罩使劲往上提了提,只露出墨镜镜框的边缘。
“我很奇怪吗?”
他小声问陈恪。
为了最大限度显得正常,他几乎耗尽全力才把那两根眼柄收回眼眶,又戴上了墨镜。周身裹在长到脚踝的风衣里。
三伏天这般打扮,走在路上带来超高回头率。
“你不能把墨镜摘掉吗?”
陈恪压低声音,肩膀上的工具箱随着他的动作滑了一下,又被他拽了上去。
“不行啊,我眼睛看电脑屏幕太久,畏光得厉害。”
张余欲哭无泪:“还有皮肤一晒就红了,以前不这样的!”
在睦安佳苑的时候,温度湿度都能自主调节,现在在外面,大太阳晒着,张余感到十分难受。
“忍忍,习惯了就好。”
“那我能不能变成一米九的视角?”
张余压低声音:“虽然可能是幻觉,但每次变成一米九,我都感觉自己强得可怕。”
陈恪脚步一顿,侧过脸看了他两秒,说:“相应地,你的工作量和工作时长也会立刻同步变成一米九的强度。”
张余严肃脸。
有多大能力承担多大责任,变强的代价就是成为更沉重的牛马?
那还是算了。
平安家政公司在一栋近20年的商住两用大楼里。
楼里的公司陆陆续续倒闭,目前只有平安家政一家公司还在活跃,整栋大楼空旷得如同鬼蜮,脚步声都能带回响。
这里的日常维护多是靠请人来定期清理,因为连物业公司都已经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