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各个地方的租车情况，你们要看就看吧，反正每个月都是那样。”
男人给几人都倒了一杯水。
李潇潇忍不住开口：“童逸峰，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都离职了吗？”
童逸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不是离职了，是被扔到这鬼地方来了。”
陈恪这才知道，两人原来是同事。
他和李潇潇之前是一个部门的，不过在夏天的时候离职了，却没想到在公司宿舍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了这个鬼地方。
“和我一起来的有六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
童逸峰喝了一口水，手有些抖。
“因为违反了规则？”陈恪开口。
童逸峰点头：“第一天醒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体内的污染，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第一天有人违反了规则，于是整个人当场被突然冲出的车子压成了肉酱。”
“有的人在出题的时候算错，被校长当场吞掉，有的人则是没有安排好座位，整个车子燃烧了起来，被活活烤死……”
童逸峰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的眼珠通红，整个人的五官仿佛在缓缓熔化，显然，目睹同伴在自己的面前受到此等折磨，令他的整个人都SAN值不稳定起来。
陈恪皱眉，就在他准备动手时，那人居然自己稳定了下来，融化的五官虽然没有恢复正常，但也没有继续往更糟糕的方面发展下去。
果然，能在这里待这么久，确实有几分本事。
“你们要租车，杀了我也没法租，还是得走这么个流程。”
不过，陈恪刚刚说的话，童逸峰却不知道该怎么对了。
这答案究竟是对是错？
他也不好说。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贾鸣抢先一步：“来救你们的人。”
陈恪瞥了他一眼，没反驳。
童逸峰咂咂嘴，咕嘟一声咽下了最后一口水。
“我不认为你能救我们，还是趁早离开吧，你们从哪里来的，应该就能从哪里回去。”
贾鸣和陈恪对视一眼。
“他救不了你，那可就没人能救了。”李潇潇的声音有些冷：“你还是把钥匙给他们吧。”
那人一愣，而后听李潇潇解释了陈恪的身份之后，这才恍然。
“裁决者……”他喃喃道，望向陈恪的目光有些复杂。
“林木区我倒是去过。”
童逸峰缓缓道来。
“科技馆和博物馆这种存在在林木区是不存在的，那里的所有设施，都是为了‘工作’而服务。”
学生学习，成年人工作。
这是乐土运行的规则。
没有人能够真正离开苍穹，所有所谓的离职的人，都被分散到了林木区的各个地方，酒店银行、小区菜市场、剧院以及垃圾处理站等等，美其名曰“人性化处理”。
许多成年人或许猜到一些世界的真相，但他们别无选择。
对于乐土本土生长的人来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而对于外来者来说，他们无法违反，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处理掉。
只不过，林木区的处理方式相当环保。
“他们会让成年人为乐土发光发热。”
贾鸣不明白什么意思。
陈恪则是眉头一动。
“这里没有实际存在的天空。”
没有天空，自然也就没有太阳。
可贾鸣分明感觉到了自己都快热死了，甚至感觉天上升起了十个太阳。
“因为，他们会把人升上天。”
陈恪轻声开口。
童逸峰用惊讶的眼神望向他：“是这样的，你居然知道，真不愧是裁决者吗？”
之前在红菊街区的时候，陈恪和这些保险销售打过交道，当时他们就强迫人签下协议，听童逸峰的描述，自然很快反应了过来。
当时，特管局的人就说，这些销售是乐土来的，没想到，处理了一个组长，还有一个公司。
“光辉保险公司，他们负责太阳的升降起落。”
贾鸣无法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但陈恪已经安静了下来。
童逸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见过一次，那真的是既恐怖又美丽，真希望……光辉公司的负责人也能原地升天。”
“如果说，这里只是规束学生、让树木按照乐土要求的方式生长的苗圃，那林木区就是一个巨大的血汗工厂。
作为普通人运转这个城市，要么变成污染物管理这个城市，最后，即便是死人，也要在这个城市里面发光发热。为乐土的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说着，他狠狠地啐了一口。
“如果你们要找人，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在光辉保险公司的总部。”
交流完毕，他们也算是拿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整顿之后，一行人准备出发。
童逸峰出门叮嘱：“你的答案的确是正确的，希望在之后，你还能继续经得住管理员的考验。”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尽量远离市政厅，那里是整个乐土最强的污染物所在地，你们小心一些。”
陈恪点头。
童逸峰不知道，他要去的就是市政厅。
……
林木区和苗圃区实际上并没有物理意义上的界限，但在车辆行驶过某一段公路上的时候，周围的景色骤然变得“新”了起来。
没错，如果说苗圃区的风格是大污染前，上个世纪的风格的话，那么林木区的风格，便是大污染到来的时的都市风格。
陈恪开着车，从驾驶室往外望着。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日光照耀下，车子散发出了被烤过的橡胶的难闻味道。
他们坐在面包车上，跟随着车辆的颠簸，似乎从一个时代驶向了另一个时代。
林木区的一切，看起来和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区别。
但仔细去看，就能够看到有很大的不同。
沿途都是烂尾楼，有的挂着红色的横幅，有的挂着蓝色的横幅。
红色横幅上写着：甲。
蓝色横幅上写着：乙。
“整个月亮市只有这两支施工队。”李潇潇坐在后座，解释道。
“但是需要基建的地方太多了，他们没有办法都完成，但每个地方都很急，于是到处都是烂尾楼了。”
贾鸣听得咋舌。
苗圃区的管理员污染物，在这里居然也要上工地？
童逸峰的话再次在他们的耳边响起。
林木区，就是一个巨大的血汗工厂，压榨的不仅是人类，也有污染物。
所以即便是管理员的污染物，在这里也要工作。这样来看，苗圃区的孩子们相比于这里的大人，倒真的像是生活在象牙塔里面了。
这里的宗旨是——一切为了乐土。
街道上最多的，除了烂尾楼，便是行尸走肉般的路人。
每个人都形容枯槁，面颊凹陷，挂着深深的黑眼圈。
而他们有的人的手里还拿着老式的办公手提电脑，一只眼睛看路，一只眼睛看电脑，手指都不带停的。
偶尔遇到相熟的人，打招呼的方式便是：“你的KPI达标了吗？”
一个男人佝偻着腰打电话，脸上堆着干瘪又谄媚的笑容，对着空气点头哈腰，卑微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