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师尊道侣的日子(121)

2025-11-28 评论

  祁子锋从前并不知道这件事,现在他知道了,却已经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武陵剑派弟子剑术非凡,武勇了得,但这些引以为傲的东西在鬼魅面前却全部失了效用,毕竟长剑再怎么锐利也无法斩伤魂体。剑修们不似传光世家那样拥有明光火,也不似镇星阁那样精通镇魔驱邪,更连太玄门那样画符设阵都做不到,只能尽量拖着大批鬼修努力鏖战,以求等到传光世家前来支援。而这期间,有不少武陵剑派的弟子在与鬼修交手中,不慎被夺了舍。

  祁子锋从太白宗回来后,见到门派遭此祸乱,身为少主,自当提剑与同门一并作战。

  武陵剑派驻地辖下的镡城遭到鬼修侵占,祁掌门与大部分弟子牵制住鬼修们,大师兄领着祁子锋将城中百姓转移到安全地方,祁子锋负责护送,大师兄负责断后与守护剩余的百姓。当祁子锋把第一批城中居民护送出城后,回来接应大师兄时,这一处庇护百姓的据点却已经被鬼修首领发现,大师兄为了保护他们,在与鬼修首领缠斗中,不慎被夺了舍。肉身一旦落入鬼修手中,就相当于被对方掌握了人质,而这人质还是一把极度锋利的“剑”,倘若不被利用殆尽,鬼修决计不会罢休。剑修被夺舍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祁子锋惊惧万分,知道这种场面不是自己能应付的,立刻传讯给父亲请求援助,但消息还没递出去,就被附身大师兄的鬼修首领拔剑相向,一击撞飞出去。

  祁子锋撞塌屋舍摔进残垣断壁里,短暂昏迷了片刻,方才从废墟里爬了起来,眼前却一片漆黑,不知道是脑袋撞伤哪儿了,耳朵里满是嘈杂的嗡鸣,头昏脑胀几欲呕吐,双目一时失明犹如被笼罩进长夜里。

  黑暗之中,他听见大师兄的声音说:“拿起剑来……快站起来!……”

  “师兄?”祁子锋急促道,“我……我看不见,我找不到剑……”

  四周非常混乱,城民的惊喊声小孩的哭闹声,大师兄和鬼修嘶哑的声音交替响起,似乎双方正在抢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大师兄说:“快!你的剑!”

  祁子锋跪在碎瓦砾堆里一通乱摸,急得满头大汗,发狠地伸手一喊剑名,“展锋!——”

  长剑落入掌心,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师兄!我该怎么做?”

  大师兄的声音忽远忽近,断断续续,“我的剑断了……只能靠你了。待会儿我会将这鬼修逼出身体,趁它无法匿形……你拿剑,杀了它……快!”

  “我看不见!”祁子锋无措地大喊道。

  “……听我声音,”大师兄咬牙道,“快!就是现在——”

  万分紧急下,祁子锋来不及多思考,循着声音的方位飞身一剑刺去。

  后来他回想过很多次,那时候要是能够再想想就好了。

  如果能多想想就好了。

  温热血液溅出的时候,祁子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大师兄性情刚烈,嫉恶如仇,鬼修来无影去无踪,他知晓一旦错过这个机会,就再难将其诛灭,与其肉身落在对方手里助纣为虐,不如甘愿以身为囚,拼得个玉石俱焚。

  待鬼修首领死后,剩余的鬼修果然阵脚大乱,溃不成军,等传光世家赶到,彻底攘清了残余的鬼修,才算平息这场魔族之乱。可从那之后,祁子锋却有些崩溃了。

  ……

  残雨顺着瓦檐落下,灵柩在宗门内堂停了几日,就该送往内山的归剑园安葬,武陵剑派的剑修们来送同门最后一程。

  大家都带着伤,许多人赤着胳膊身上还打着绷带,简单祭拜过后,路过小少主身边时,都摸了摸他的脑袋。

  祁子锋始终一动不动地跪着,沉浸在漫长低谷之中。

  最后一个人路过他身边时,与其他人一样停了脚步,手掌覆盖在他的发顶,许久没有动作,突然一转手势,曲指一弹,将全无防备的祁子锋弹得身子一歪往后倒,狼狈地支着地面仰头望向来者。

  站在他面前的人背着光。夕阳的红光漫过他的肩头,为那张年轻张扬的脸庞染上猩红颜色,一双眼眸浸在眉骨的阴影下,却依然透着暗火一般的熠熠神采,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不驯锋芒,来人像天边烧来的趁风野火,灼得他眩目晃神,心头震颤,从独自哀伤的巨大阴翳里醒了过来,方觉红霞满天,人间已晚。

  林浪遥无声地朝他伸出一只手。

  祁子锋静坐了一会儿,迟疑地尝试递出手,还未碰到对方,就被反手用力地抓住,一把拉了起来——

  武陵剑派。

  依然是他和温朝玄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那间房屋,陈设未改,有一瞬间,林浪遥几乎要以为后来经历的诸般种种,不过大梦。

  夕阳转过窗棱在屋内两名年轻人面上覆下一层迷离的红,隔着霞光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道:

  “你怎么了?”

  林浪遥一顿,收了声音,示意祁子锋先道。

  祁子锋一开口,心里生出无限哀凉,“我师兄死了。”

  林浪遥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祁子锋嗫嚅着,鼻头又酸涩起来,“可是……可是,是我害了他……”

  林浪遥随邱衍回到武陵剑派时,跟在他身边,听祁掌门说完了来龙去脉,知道是怎么个经过,因此见到祁子锋这番反应,并不觉得奇怪。

  “你心里清楚,他是自愿与那魔族同归于尽的,不是吗,”林浪遥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自责的?”

  “还是说,你只是害怕杀人?”

  “害怕又有什么错呢……”祁子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前的晚霞落在手掌,像横生的血光,令人心惊肉跳。

  一个人从未杀过人的年轻人,第一个死在剑下的,却是自己的师兄,这该是怎样纠缠一生的心魔。

  “你杀过人吗?”祁子锋喃喃问。

  “没有。”林浪遥答道。

  “那你怕杀人吗。”

  “为什么要怕?”

  祁子锋想了想,道:“也对。毕竟是你,你肯定不会怕的。”

  他语气里带着释然,似乎觉得,像林浪遥这样的人就应该天不怕地不怕。

  林浪遥听了,走过去抬起腿,一脚把坐着的祁子锋连人带凳子一起踹倒。

  哐当一声响,祁子锋摔在地上,换做往日他一定会生气地跳起来指责林浪遥发什么疯,可此时他只是安静坐在地上,内心一片平和,像被雨水打湿的家养鸟,蔫头耷脑无精打采。

  林浪遥蹲下身,揪起他的衣襟逼迫他直视自己,“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

  “你知道自己手里握的是什么吗?”

  祁子锋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尽管他此时手中空无一物,但多年的习惯早已融入骨髓,他习惯性地抓握了一下,那是握住剑的动作。

  “你是剑修。”林浪遥沉声道,“我真是难以相信武陵剑派这些年是如何教导你的,你竟然从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祁子锋一时语塞,“你……你凭什么这么说,谁说我没有意识到……”

  “你若是有这份自知,又何必现在这幅姿态。”

  林浪遥把人从地上提起来,将摔倒的凳子扶正,又替祁子锋弹了弹衣上灰,把人重新按在凳子上。

  他的两只手放在祁子锋的双肩之上,力道不重,却轻而易举地将人压在凳子上牢牢钉着,不敢反抗。祁子锋不得不将视线集中在林浪遥脸上,黄昏时分,迷离的光线像软纱充盈了室内,连人的表情都模糊不清了,可他却清楚地看见了林浪遥那双漆黑眼眸里的自己。

  “剑是凶兵。”林浪遥认真道。

  “世间求道者如云,道法更有千万,有破魔驱邪者,有窥天知命者,有人以黄白之术入道,有人以炼器造物入道,大家各走各的道,或许千差万别,或许殊途同归——可那么多求道人,没有谁像剑修这般,在你决定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注定与杀戮为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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