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狐妖语气森森地逼问他,“拿什么来偿,拿你的命来偿如何?我被囚几十年不得见天日,烨鸾被逼至穷途末路不得不以魂炼器,这是一句心有怨气能尽述的吗?”
卢卓被按在地上,虽然现下形容不整,但仍然有着从容不迫的气势,他心平气和地开口道:“甚为羞惭,替家父家祖怀表愧疚,不过高烨鸾当年被逐出山庄,也不能全部怪罪到卢氏头上吧?倘若你行事替家祖顾及几分脸面,后来也不至于闹到那般田地。”
“你!”狐妖在他的提醒下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色越发不善,带着杀意用力收拢掐住咽喉的爪子,“我哪知道……我不过是要给他一个教训,我若是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情,我当时就直接杀了他!”
林浪遥本来就好奇狐妖和高烨鸾是怎么认识的,在他们的一对一答中终于听了个明白。
当年卢老庄主因为看见高烨鸾的样貌而动了心思将她留在山庄中,后来高烨鸾炼器略有所成,被卢文翰发现了溯洄镜的用途不小,把她视作重要的门客打算好好培养,但卢老庄主仍然不死心,几次骚扰不成遭到高烨鸾的反抗,他一怒之下命人将高烨鸾送到了狐妖所在的地宫,想利用狐妖的迷心幻术将她变成可以控制的傀儡。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修者,一个狐妖,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居然发展出了友谊,高烨鸾想替彤绥解脱捆妖链的禁锢,卢老庄主发现后大怒,要强行把高烨鸾带走,彤绥为了给他一个威慑,让他不敢再随便对高烨鸾下手,于是对他使用了幻术,而中了幻术的卢老庄主当着山庄弟子们的面,在大庭广众下做了极度出尽丑态的事情,清醒过来的他把一切报复到了高烨鸾身上,夺走她的炼器之法,命门人弟子追杀她,勾结天工阁令她身无蔽所,最终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一切。
“等一下。”林浪遥喊住了狐妖,心情很复杂。
身为一个被泼过脏水的受牵连者,虽然他也不喜欢卢氏的人,但卢卓确实没参与迫害狐妖与高烨鸾的事情,而且他是个修真者,即使林浪遥与温朝玄可以坐视不管,邱衍他们同为修真界名门大派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卢卓被狐妖杀了。
到时候如果打起来就麻烦了,他都不知道应该帮哪边……
林浪遥对高烨鸾说:“你劝劝她吧?”
高烨鸾摇头,表示无能为力,“彤绥有自己的意志。”
林浪遥只好用力拽了下温朝玄的衣袖,小声道:“师父你说句话啊!”
温朝玄看他一眼,这才有了动作,提剑指着狐妖说:“放了他,你现在就走我可以当做没看见。你虽有苦衷,但地下宫殿里那些被吸食精气的弟子又何其无辜。”
狐妖对温朝玄还是有几分忌惮的,当下顿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掐着卢卓的脖子起身后退,把他当着人质挟持,几人离得比较远,就在担心狐妖要对卢卓做什么时,卢卓忽然张口说了一句话,他们只看得见大概的口型,然后狐妖彤绥露出非常意外的表情,她的神色很是意味深长。
接着,彤绥化作巨大狐身,叼起卢少主撞破窗扇冲了出去。
温朝玄道:“追!”
狐妖毫无顾忌,声势浩大地在修真界第一世家的山庄内横冲直撞,越来越多的山庄弟子被惊动,当他们看见被那庞然妖狐衔在口中的是自家少庄主,就更加悚然了。
温朝玄等人在后面紧追不放,彤绥见实在甩不掉,一把将卢卓丢还给他们。
“这次我算卖你们一个面子,这姓卢的小子我先不杀,不过有件事我须得转告一句。”狐妖彤绥说,她化作狐身后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和兽类一样,喉间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高烨鸾在她身后现身,安抚地伸手搭在她后颈的毛发上,狐妖瞬间就像被顺了毛,声音也平和下来,她盯着温朝玄身后的林浪遥,“我倒是没想到,你小子就是钦天峰的那个林浪遥。”
“是我,怎么了?”林浪遥早就习惯别人用这种口吻提起他,会说这种话的,要么是多半被他揍过,要么是多半想揍他。
不过狐妖两种都不是,她看好戏一般眼中带着戏谑道:“没怎么,我只是看在烨鸾的面子上劝告你一句,你的好日子怕是不多了。”
什么意思?
林浪遥一头雾水,不解其意地看着她。
狐妖说:“魔君托我带话给你,时间差不多到了,他会回来找你的。”
说完,狐妖面前爆出一阵烈风将她与高烨鸾裹入其中,逼得其他人不得不后退,林浪遥看见高烨鸾在风中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眸中忧虑万千,唇形动了动,就像是在说:
保重。
风止劲消后,两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山庄内接连响起无数银瓶迸裂般的破碎声,许多卢氏门人在喊,“碎了!镜子怎么都碎了!”
从这一天起,修真界所有的溯洄镜都开始离奇破碎,那是令人费解,不得而知真相的咄咄怪事,只有当天身在卢氏山庄的几人知道,那不过是因为镜子真正的主人归来了。
林浪遥万分淡定地飞落地面,祁子锋比他还着急地惊恐说:“她那话是什么意思?妖魔又要卷土重来了?”
“妖魔又没死绝,卷土重来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林浪遥说。
祁子锋忍了又忍,忍无可忍道:“但那时候你与魔君也不过打了个平手!魔族现在再找上门来,你拿什么来挡?!”
邱衍的表情也有几分凝重。
除了死过一回的温朝玄,其余修真界的人都知道狐妖彤绥的那句话是什么样的分量。当初魔君率千万妖魔准备进攻修真界,是林浪遥代替修真界站了出来约战魔君,他的实力狠狠威慑到了魔族,并且致使魔君烛漠重伤,这才换来修真界好长一段时间的太平安宁。
魔君如今放了明话让林浪遥等他,那摆明了是积蓄许久的怨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林浪遥心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反倒还想为烛漠祈祷一下,希望他别被温朝玄揍得太惨。
温朝玄虽然平时对他严厉,但林浪遥知道自家师父还是挺护短的,若是让温朝玄知道烛漠曾经害得他差点丢了命,怕是烛漠会被温朝玄揍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想到这里,他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男人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突然对他说了一句意料不到的话。
“你想回家吗?”
林浪遥一愣,呆呆地看着他。
温朝玄说:“待此间事毕,就回钦天峰去。”
回家。
林浪遥有多久没听见过这两个字。
虽然他始终住在钦天峰上,每一天都过得和以往温朝玄在时的几十年无异,朝起习剑,夜伴山风,但他心里也明白,只有一个人等着你归去的地方,那才能叫回家。
他的胸膛里蓦然涌起一股澎湃的情绪,日光转过云层暖融融地晒在他身上,照得人迷迷糊糊,在这一刻,他是无所畏惧的。
林浪遥心想,是人是魔又如何,是好是坏又如何,有一件事总归永远改变不了,那就是,温朝玄永远是他的师父。
第29章
祁子锋受了点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他的胳膊被狐妖彤绥挠了一爪子,差一点就要见骨头了,血流了一衣衫,他衣服是红色的,林浪遥方才离得远没看出来,走近了才发血濡湿他半身的衣衫,还真有那么点怖人。
周少阳动作熟练地给他扯开衣服处理伤口,药粉抖上去的时候小少主痛得差点把周少阳的胳膊要拧断了,两个大夫和病人一起放声惨叫。
林浪遥没心没肺看热闹,还要讨人嫌地撩拨两句,“人家一个医修都没受伤,他还那么矮,个头都没你腿长,你看看你多丢剑修的脸。”
周少阳感觉自己被深深攻击到了,但是看看小少主快要黑成锅底的脸色,又掂量掂量武陵剑派的实力,于是很识趣地咽下要为自己鸣不平的话语,替他解释道:“其实祁少主是被连累的,当时狐妖要攻击的人是卢少庄主,他替卢少庄主挡了一下,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