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骨听得差点呕血,转身就撤,可温朝玄斩来的剑气也追随而至。
那一剑明若日辉,划破长夜。
厄骨背心一痛,身体不受控制地溃散成黑雾,彻底散入夜晚。
温朝玄抱着林浪遥落地,低头看清他嘴角上的血迹,皱了皱眉,伸手以指腹抹去。
林浪遥还沉浸在师父突然醒过来的惊喜里,一抬头,看到祁子锋朝他跑过来。
祁子锋气喘吁吁,不知道为什么形容狼狈,看起来也像是和人打一架,“你没事吧?还好赶上了……”
“来得倒是正好,能有什么事,”林浪遥说,“不过,我师父怎么醒过来了?”
先前厄骨将话说得那么耸人听闻,见到温朝玄出现又是那么不可置信,林浪遥原以为要出大事情了,可是如今看温朝玄的模样,倒是神色如常,并没有半分入魔的迹象。
他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可在他问完后,空气诡异地静了片刻。
林浪遥正觉得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接话,然后便看见祁子锋紧张地看了一眼温朝玄。
那两人都没有说话,就像在保守着同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第56章
林浪遥坐在廊下看着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屋顶上的残雨顺着黑色瓦檐滴滴答答落下,祁子锋靠在他身边的栏柱上打盹,此时的碧水宗看起来格外萧索宁静,天已经亮了,泛着冷冷的青白色。经过一夜波折,又淋了雨,大家都狼狈且疲乏。
温朝玄在对面的屋里和苏寒水等人说话。隔着水,他听不清几人说话的声音,但是想来温朝玄应该是在和他们谈论昨夜发生的事情,或许还得找点理由将一些可能引起人猜疑的事情圆过去。
思及此处,林浪遥突然想起先前他问温朝玄怎么醒来时,那两人奇怪的态度。
林浪遥伸手推了一下旁边瞌睡的少年。
祁子锋差点栽倒,眯瞪着眼转头找寻打断自己睡觉的人,打了个哈欠,“你干什么?”
“我师父到底是怎么醒的?”林浪遥说,“怎么你们先前都不说话。”
祁子锋的哈欠一停,转过头看了眼水对面,突然小声道:“不是我不说……但温前辈好像不想让你知道。”
林浪遥越发纳闷了。
“我师父的事,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事儿可大了……”祁子锋扯开自己的衣领给林浪遥看,“我差点就被掐没了,你说严重不严重。”
林浪遥看着他脖子上还没褪去的红印,不敢相信,“这是我师父掐的?”
他看得出来,那分明是下了死劲,带着致死的杀意才能造成的痕迹。
“在你走了好一会儿后,他突然醒过来,不由分说就攻击我,”祁子锋合拢衣服,“若非是我……当时真的差一点就要死在你师父手下了。”
“若非什么?”
祁子锋张了张口,停顿数息后,突然没头没尾道:“我能相信你吗。”
林浪遥不明所以,朝他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祁子锋摇了摇头,掏出自己的剑递给他,坦诚道:“当时温前辈的状态不对,看着像是入了魔,我被掐得动弹不得,情急之下把剑招到手里……”
或许是濒死的时刻突然给了祁子锋勇气,掉落在地的长剑被他招进掌心时,蓦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灵力与魔气对撞,将钳制着他的温朝玄弹了出去。惊魂未定的祁子锋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直到温朝玄揉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双眸恢复了清醒,他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
“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祁子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番话说出来,他无意识地抓着自己膝上的衣料,“我第一次离开师门,去往尘世历练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魔物,当时情况凶险,也是在最危急的时刻,我握着剑,突然从身体里爆发出一股令我自己都感觉陌生的力量击退了魔物,然后剑也断了。其实我一直猜测,是不是因为我的剑没有办法承受住这力量才折断,所以昨夜那时候,我真害怕又……”
祁子锋的话没说完,但林浪遥明白他意思。
他真害怕又一次断剑。
剑等同于剑修的生命,失去剑的剑修无异于一个废人,像祁子锋这样幸运能够第二次得剑的人天下鲜有,自然任谁也承受不起悲剧重演。
这可怕又强大的力量既救了他的命,却也令他畏怖恐惧,以至于他拿起剑的时候早已失去了战斗的勇气,脑子里总在徘徊着一个恐怖的念头:它什么时候会到来?这把剑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林浪遥没想到他身上还藏着这样的秘密,在意外与吃惊之后,最先想起的,却是温朝玄。
所以这就是温朝玄一直找寻他的理由吗?
他心情有些复杂。
“你……”林浪遥说,“你现在还能放出那力量让我看看吗。”
“不行了。我控制不了它的出现。”祁子锋拿起剑示意给他看,就算灌注进灵力,剑身散发出的也只是普通剑气。
祁子锋又把剑递给他说:“所以我想你帮我看一看这把剑。”
“看什么?”林浪遥不解道。
“虽然你现在不太行了,但以前好歹也是修真界排第一的剑修吧,”祁子锋带着一点期望说,“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这把剑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然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它承受住了那力量呢?”
林浪遥觉得他的想法有些天真好笑,这把剑在天工阁的时候林浪遥就查看过了,是一把品相不错并且与祁子锋本身契合的剑,但它真没有别的特殊之处。
不过林浪遥还是依言重新检查了一遍。
这把剑色泽古朴,应该是精铁打造的,长约两尺三寸,下宽上窄的造型,剑身上装饰有金色纹饰,但在日光下并不醒目,没有灌注进灵力的时候看起来安静又内敛,若是到了凡人手里,或许会被误认为一把旧时王孙失落的遗物。
林浪遥把剑摸索了一遍,又屈指轻弹,细细听着长剑的嗡鸣声,最终判定道:“比起在剑上找寻问题,还是先考虑考虑你吧。”
祁子锋有些失望地接回剑,“我?”
林浪遥说:“你家里有什么特殊的血脉吗?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功法?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出现过什么与众不同的情况?”
“我又不是傻子,”祁子锋说,“你考虑的这些问题我也想过,可是我爹娘把祖上传下来的剑谱翻烂了也没能翻出什么问题来。”
“……”
林浪遥不说话了,蹙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祁子锋立刻警觉道:“你在想什么?”
林浪遥说:“没什么。”
祁子锋不信,他一看林浪遥的表情,就知道他想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确实和他有关。
林浪遥在想,难道真是上天注定的?
要不为什么,偏偏他是温朝玄命里寻求的那个化劫之人,而非别人呢。
不过这话他是不能对祁子锋说的,正想随便找点话糊弄过去,他看见祁子锋突然停下嘴,收住了声音。
林浪遥一愣,转回头,看见白衣的剑修不知何时走进了这片廊下。
温朝玄与他对上视线,眼神微动。明明男人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可出于一种直觉,林浪遥就是觉得他似乎生气了。
为什么?因为他没有听从温朝玄的话,执意跑去城外吗。
温朝玄的目光从方才密谈过的两人身上扫过,当着祁子锋的面,他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对林浪遥问道:“有没有受伤?”
厄骨拍的那掌多少造成了一点内伤,不过缓了一会儿,也没那么痛了,林浪遥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小伤并不看在眼里,于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事。”
温朝玄点点头,道:“你先回去,我有话和他说。”
那个他指的自然是祁子锋。
祁子锋被点了名,登时有些坐立不安。
林浪遥能猜到温朝玄要和祁子锋说的内容,无非就是他刚才与祁子锋聊过的那些事情,他不明白温朝玄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让他知晓太多,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忤逆师父为好,反正他之后还能找祁子锋把话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