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师尊道侣的日子(76)

2025-11-28 评论

  ……

  此是天历十四年。

  作者有话说:

  小比终于要知道自己是被师父抱错的崽了

 

 

第59章 

  天历十四年,潼内道的枫叶依旧染得红透。

  昔年王朝繁盛,四海升平之时,醉下林的枫叶天下皆闻,总有许多贵人雅士驱车来到潼内赏枫,或以诗句,或以丹青颂扬这满林红霞的绮丽景色,如今荒土埋没的古道已经鲜有车辙碾过的痕迹,心头红血一般的枫叶脱离枝头落进尘泥,又被流民逃难的脚步踩散。

  在流民们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这片枫林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如此天灾的年节,这枫叶还能生得血红骇人,怎么看都是不祥的象征。

  但总有那么些无可奈何的人,拖家带口途径此地,眼见着天色渐晚,若是绕路少不得要花费许多的时间,两相计较之下,只得相互扶持着,壮起胆子走入枫林。

  时值黄昏,赤灼的霞光照进猩色林间,满目红意晃得人眼晕,几人走了一会儿,又不得不停下脚歇息。

  妻子抱着睡着的孩儿说:“水也喝完了,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地方过夜。”

  丈夫赶紧从行囊里取出水袋,转身说道:“我去找找,附近应当有水源。”

  这一家几口从北边来,要过了渭水去投奔亲戚,丈夫是一名不得志的落魄文人,曾在高官身边伴游时来到过此地,他还记得林中应当有一条浅溪,寻着记忆找到,匆匆取了水准备往回走。

  日落时分林中的景色实在很好,还记得昔年此间设宴乐舞的盛况,丝竹的声音犹徘徊在枝头叶隙,仔细侧耳去听,却又只剩下了枫浪沙沙的摩擦声。丈夫知道自己应当快些回去,但脚步却越走越慢,他忍不住想停一停,再看一眼夕阳下犹如燃烧起来的火红枫景。

  只一眼,这一眼便是最后一眼。随着夜色的降临,一股巨大的悲哀在他心头升起,或许是悲伤昔日盛景不负,又或许是悲伤王朝的末路,他的心口蓦然一痛,低头看了一眼,见到明晃晃的刀尖穿过胸膛。刀子往后抽出,血喷溅出来,身体软绵绵地往下落。他摔倒在地上,惊起满地红枫,分不清到底是血还是枫叶在空中飞散,夕阳落在脸上,天黑之前的最后一点光在圆睁的眼中慢慢熄了下去。

  方屠原本叫方吏。他家里世代都做着屠夫的行当,到了他这一代,不甘于厮混在牲畜之间,托人找了些门道,进了衙门里当一名食俸禄的小吏。后来叛军起义,把皇帝吓得出逃,衙门自然也倒了。方屠为了谋求生路,换下官服拿起了刀,在潼内道当起了拦路的强盗,他不劫金银不劫财宝,劫的是人。

  锅上的水烧开了,将刀子在热水里仔仔细细烫过。

  宰肉的刀子要趁热最锋利,刀子宰的肉要趁温最好下手,热乎乎的刀刃从脖颈顶端的位置划开鲜红肌理卡进去,顶到骨头与骨头的衔接处,这时候要找准角度借力,用力一剁,头就掉下来了。

  血像拔了塞子的水,尽管在枫林里流了不少,依然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方屠不得不拖过一个木盆接住血,才能继续接下来的步骤。

  他是一个天生的屠夫,从何处下刀,从哪里剔肉,只需拿手在身体上捏一捏便知晓了。其实杀人与杀猪好像没什么区别,剥去皮肤后都是囫囵的红色肉团,人死的时候甚至比猪更安静一些,肺部漫上来的血封住了喉管,只能发出“嗬嗬”的残喘。小时候家里杀猪,吸引了许多村里的孩子扒在墙头偷看,凄厉的猪叫和浓烈的血腥气味能冲得许多人睡不着觉,而他却喜欢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将手伸进死猪破开的肚腹里,活着血在温暖湿热的身体里摸索搅弄着……

  方屠一把抓住内脏扯了出来,他最讨厌处理肠子,一不小心就会弄得满地脏污。掏干净下水后,才能将“肉”抬上案板进行肢解,他的手法很利落,不至于砍得肉沫飞溅,肉块大小也非常适宜,方便风干晾制。

  前院响起动静时候方屠刚刚处理好所有的肉,他走出屋子去,看见是村里的老方夫妻。

  老方说:“正在忙着呢?我来和你买点肉!”

  方屠像是没听清,“买什么?”

  “买肉啊。”

  老方笑了笑,干瘪的脸上挤出几分贫瘠的笑意。这人是他的远亲,在家族里辈分比较高,从前见了面方屠还得喊他一句长辈。但现在这么乱的年头,皇帝都比不上占地的土匪有威严,人伦纲常早就坏了,谁还管他是尊是长。

  方屠阴沉沉地看着他,不答话。

  老方瞅了瞅他衣服上的血迹,小心地咽了咽唾沫,“你爹去后,你一个人也不好过,在村子里还是要有人帮衬帮衬的。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知道你都在干什么,你做的事儿动静太大了,在村子里是瞒不过去的。”

  “所以呢?”

  老方揣摩不出他的态度,狠了狠心,一鼓作气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能帮你隐瞒这件事,就算瞒不下去了,我也能站在你这边说话。我在村子里这么多年,总归还是有些声望的,就算这事被发现了也不至于让村子把你赶出去,而我求的也不多,就是要口吃的,如果不是实在连草根都挖不出来了,我们也不至于来找你,你看你婶子,再没口饭吃真要挺不下去了。”

  站在门口的女人,以前见面的时候还记得是个健壮的农家妇女,如今穿着破旧的衣服,身形伶仃,骨瘦如柴,看起来确实可怜。

  方屠说:“只是要口吃的?”

  老方连连点头。

  方屠转身说:“跟我来吧。”

  老方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说动了他,看着方屠要往屋子里去,那屋子的窗户半敞着,隐约还能闻到里面飘来的血腥气味,他又有些却步了。

  方屠嗤笑道:“这又是在装什么模样?敢吃还不敢看?”

  老方一咬牙,跟上他的脚步。

  在经过方屠身边的时候,老方的肩膀突然被一把按住,他抬头看了看身边这个高壮的汉子,脸颊忽然一痛,整个人被一拳揍得往后摔去。

  方屠在衙门里当差,学过一些腿脚功夫,身体又硬实,普通人根本经不住他的揍。挨了两下拳头,老方立刻痛得在地上打滚,方嫂见了惊叫一声,回过神来,跑上前把老方扶住。

  老方窝火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撕破脸是不是!”

  他嚷了没两声,方屠过去一把搡开方嫂,揪起老方的衣领,老方立刻就像被掐住喉咙一样没了声音。

  方屠压低声音说:“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威胁我,看在都是同村的份上,我且不杀你,但你如果不想哪天死得不明不白,就不要再来招惹我。滚!”

  他用力一推,老方一个哆嗦,爬起来,借着方嫂的搀扶逃得远远的。

  方屠冷笑一声,对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

  老方听见唾沫落地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既有恐惧,又有怨毒。

  直到两人走远了,方屠平复了一下心情,转身往后院走去。

  他们这种从事屠宰的人家,房子与豢养牲畜的圈棚紧紧相连,一大排的矮屋已经在灾荒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杀空了,唯有最靠着外边的一间牢牢插着门栓。

  方屠随手拿起靠在墙根边的一根木棍,打开了门,内里的气味很难闻,毕竟曾经是养猪的地方,混杂着动物粪便的味道。他对着最里面的阴影,像驱赶畜生一样用棍子敲了敲地说道:“滚出来。”

  里面安静了好一会儿,在他渐渐失去耐心时,方才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瘦小的小孩四肢着地从阴影里爬了出来。

  方屠拿着木棍,蛮不讲理地一把将他捣翻,小孩摔在地上,闷哼一声,杂乱的头发散开现出一张瘦得吓人的小脸。

  这小孩不说话,面对一个拿着棍子的壮汉,只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缓慢地重新从地上爬起来,既不喊疼也不害怕。

  方屠越看越觉得,这小孩实在妖异得古怪。养了有一段时间了,他还真没听这小孩说过话,他是养过狗的,自然知道什么样的狗最会咬人。

  这就是只会咬人的狗。

  方屠的左手摸索上腰带,从夹层里抠出一条风干后泛黑色的肉,蹲下身对着小孩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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