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的五官也已经看不清了。
它们和那群鬼影游魂一样站在狭长的走廊里，幽暗的眼瞳直勾勾盯着秦扶安。
秦扶安将身后的门合拢关好，耳旁响起班主任熟悉的声音：“小秦啊，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语调幽幽的，似乎就在秦扶安耳边絮语。
事实上，它也的确趴在了秦扶安肩膀上，一只又一只眼睛诡异眨动着，短短几秒钟就遍布了秦扶安全身，或许下一秒，它们就会像第一天吞吃玩家那样，将秦扶安的皮肉都啃食得干干净净。
秦扶安低头和自己手臂上的眼睛对视，对视间，那种浑噩的对神魂的冲击让他不悦地皱眉，语气也沉了几分，平静反问：“我也是老师，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怎么，你们还搞小团体进行压迫歧视？”
肉眼可见的，那几只眼睛里在愣神，眨动间透着几分茫然，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秦扶安的回答这么……不讲理。
不应该尖叫大哭，崩溃求饶，然后被自己一口口享用吞下吗？
为什么他这么理直气壮，还一副谴责的样子？！
不仅是它，其它老师在对上秦扶安那双不悦的绿色眼瞳时，也都下意识心虚地回避，甚至开始自我怀疑：我在搞小团体？我在压迫歧视新同事？？
下一秒，秦扶安就像丢垃圾一样将攀附在自己手臂上的眼睛们都给嫌恶地打落，而后对一群神智不清的老师们反问：“你们不好好睡觉，出现在这里干什么？马上就是高考了，你们不养足精神，怎么帮助学生提升成绩，到时候他们考不好，你们这群当老师的要怎么补偿？”
老师们：“……”
也不是所有老师都会听秦扶安的鬼话的。
班主任就很快清醒过来，还有那位教导主任，两只诡都已经格外贴近秦扶安了，似乎不想再听他废话，只想将他当作送上门的美味吞吃入腹。
“可我身为监考官，难道连取用考试流程表的资格都没有吗？”秦扶安佁然不动，如蛇一般幽绿的眼瞳却已经无声变成了冷戾的竖瞳，手臂上也隐约浮现出鳞片的形状。
他的询问再次让两只诡和它们身后木偶般的诡们停了下来。
秦扶安拿出那张考试流程表，展开后赫然望向教导主任，沉声询问：“主任，我想我也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我们学校的考试流程，竟然完全不按这份表格来进行？到底是谁打乱了安排？”
他就差没把表格怼在教导主任的脸上去，修长的手指反扣住纸张，指着上面的流程，一字一句地逼问：“实践考试变成了体育考试，语文考试大摸底变成了平安夜……两天的考试时间，学生们却连真正的试卷都没摸过，这就是所谓的百分百升学率吗？！”
在他字字句句都极其锋锐的逼问下，班主任和教导主任竟不自觉地倒退了两步。
或许是他每一个字都没有说错，他的身份也的确和他们是同事而非最底层的学生，所以在他指出问题后，整个走廊都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半晌，教导主任艰涩开口：“小秦老师，希望你能冷静一点，关于考试流程……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慢慢沟通，你觉得呢？”
这句话一出，秦扶安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学生要遵循属于学生的校规班规，那么同样的，老师们凭什么不用遵循属于老师的班规校规呢？
规则之下，人诡平等。
学生以学业为主，成绩是唯一的通行证。
那么老师也绝不可能再校园规则之内，违背老师这个职业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它们不敢也不能对学生的学业不上心。
特别是在秦扶安指出纰漏之后，他们更不能直接杀了秦扶安，反而要想尽办法来弥补这份纰漏才对。
心念急转间，秦扶安面上仍旧是平静中带着几分隐怒，但也对开始说好话的教导主任略微缓和了语气，“主任，您是知道我为人的，我也不是非要揪着一件事问到底，但事关学生，我也不能不着急。”
“您看看这校园里，那些孩子为了能够有个好成绩，为了能够熬出头考出去，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
秦扶安随手指向下方游荡的鬼影们，面不改色的质问谴责：“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当老师的总要多为他们考虑一些吧，这考试流程到底是谁要变的？为什么变？改变的后果是好是坏，由谁来承担？总不能让这群没长大的孩子来承担校方的失责吧？”
在他伸手指过去的时候，其余老师就顺着方向看去。
秦扶安观察到，这群老师……眼里并没有鬼影们的存在。
它们，看不到学生们游魂的状态。
秦扶安微不可查地挑眉，心里隐约升起新的猜想。
他凑近了班主任，倏而问它：“对了，学校不是发工资了吗，怎么没见你们去小超市那边买过东西？”
“想要什么去外面买不就行了？”班主任对上秦扶安那双幽绿的竖瞳，神情呆滞的下意识回答：“小超市的东西一直放在货架上，放了几百年了，谁知道有没有过期？”
秦扶安了然。
观众们则彻底安静下来，光屏上只有接连不断爆炸式出现的疯狂打赏的绚烂特效。
“原来，你们真的只是被聘用的教职工啊……”秦扶安轻声幽幽地喟叹：“将同一批学生和老师困在这里几百年时间，以教导之名一次次地折磨戏耍，即使能够感知到愉悦，也应该早就厌倦疲惫了吧？”
他的声音真的很轻很轻，但谁让他拥有监考官的标牌和权能。
所以在下一秒，他这句近乎缠绵的喟叹，便在整个学校的漆黑夜空中扩散，轻易传到每一处角落。
“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高考，它们只是被困在囚笼里的动物，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醒来，你们大概很喜欢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地观看它们互相残杀的画面吧？”
“而平安夜……”秦扶安望着校长和教导主任在内的所有高层诡，轻笑着缓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因为这些倒霉蛋们第一次跳出轮回，而你们又没有想到该怎么应对，所以才会临时想了个平安夜的借口，将夜晚延长，试图让学校早点开启新的轮回，对吗？”
它们以为每一次轮回都是第二天，但前提是，前一天的学生老师们都已经死到了某个底线之下，但这次没有，所以它们等不来轮回，而那些学生们，也像是卡BUG一样终于变成了游魂状态，也是他们原本在死后该有的状态。
在秦扶安的声音通过权能响彻在校园里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在校园各处游荡的学生游魂们就已经悄然停下了动作，全部安静地转身看向了教师公寓的方向。
随着秦扶安更多的猜测说出口，这些连自己模样都记不清的，面容空白模糊的学生们，也终于像是被唤醒了某些回忆，深藏在眼眶脑骨内部的猩红火苗骤然跳动起来，它们脸上的五官也在秦扶安温柔怜悯的喟叹声里，一点点变得清晰真切。
而另一边，原本还在互相防备，在教学楼里各处查看翻找的三名玩家也在听到秦扶安的声音后愣愣望向天空，脑袋里一时间闪过好多的疑问，最后却都惊骇地瞪圆了眼睛。
大佬这话里透露的信息量……也太多了吧？
他就这么说出来了，真的没事吗？
亚克身后，赵佳悦停下装模作样的翻找，轻声道：“他很聪明。”
亚克肯定地点头，感叹道：“是啊，感觉我们玩的不像同一个副本，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大佬就已经在写加分题了……”
闻言，赵佳悦似乎被逗笑了，盯着亚克的背影，幽幽说道：“不，他很聪明，而你们，也足够幸运。”
“幸运？”亚克茫然回头，却骇然发现赵佳悦的身影竟然在慢慢虚化，浓郁的黑一点点攀上她清秀的五官……
亚克悚然倒退了好几步，接连撞倒几张桌椅后，却发现赵佳悦并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反而像第一天初见时那样，眼中带着几分泪意，悲伤地对他说：“如果我真的是你们之间的一员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