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如期而至，他被熟悉的力道往后拽开了，熟悉的血腥味却在鼻尖蔓延萦绕开来。
谢云淮怔怔地看着秦扶安流血的手臂，那里被怪物咬掉了一大块血肉，连着破烂的校服都被迅速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谢云淮从未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有多讨厌血液的颜色和气味。
他想要呕吐，但在生理性作呕的反胃中，还藏着手足无措的慌乱。
“你不用救我。”
“我活不过今晚的。”
何必白费力气呢？
我死了还会重新在轮回中活过来，可你死了，就真的死了，永永远远都不会再出现。
秦扶安一定不知道这一点吧，否则他怎么会这么毫不犹豫地伸手挡下那一口？
在被秦扶安拽着往上跑时，谢云淮打量着秦扶安高挑的背影，眼底装满了晦涩的情绪。
秦扶安找到了新的躲藏点，谢云淮仰头看着昏暗夜色里，秦扶安神色沉着地开锁的模样，倏而觉得，似乎再努力一点，自己说不定也能继续活下去。
他知道，是秦扶安给了自己活下去的底气。
因为有秦扶安在，因为秦扶安到现在都没有放弃保护谢云淮，所以……谢云淮有了活下去的机会。
他不想放过这一丝难得的生机。
所以在怪物冲上来的时候，他第一次尝试着反击。
也第一次尝试着跟上秦扶安的动作，两人别扭地挤在同一根长梯上，齐心协力地开锁。
踏上天台躲藏起来后，谢云淮以为这一晚就会这样平静地度过。
秦扶安却又下去了。
秦扶安带回来很多东西，有校服，有武器，有纱布，还有满身斑驳的血迹。
以及，原本只有秦扶安才有的，[监考员]的标牌。
他随手就丢了过来，谢云淮下意识接住，又在他随口而出的话里默默捏紧了这枚小小的标牌。
不嫌弃，不会丢掉的。
他在心里偷偷回答。
“你为什么要带着我？”谢云淮这句话在心里憋了一整天，直到此刻才小声地问了出来。
其实在问出口之前，他已经习惯性在心里预设了好多的回答。
可这次轮回之后，自己的每次的预设似乎都会被打破常规，在秦扶安的回应下变得走向奇怪起来。
就像现在，秦扶安不好好回答问题，还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灵魂什么的……这个人又在胡说八道逗弄自己了。
谢云淮闷闷地瞪他，怀疑他在故意嘲笑自己很傻。
结果气都还没有升起来，就被秦扶安突兀地靠近所打断。
第一次有人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也是第一次有人靠自己这么近。
近到……能清楚感知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也能隐约听到对方和自己此刻重合的心跳声。
身前身后都是秦扶安，漆黑的世界里，唯一能感知到的存在，也仅有秦扶安。
然后他听到秦扶安说：“我没有骂你，我只是……想夸夸你。”
那一瞬间，谢云淮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没有底线的猫，秦扶安只是顺着傻猫的毛摸了摸，他就乖乖地服帖听话了，不仅不再生气，还在他不知真假的夸赞中手脚发软，失了所有反抗挣扎的力气。
秦扶安说谢云淮的灵魂们很活泼，他很喜欢。
秦扶安说……谢云淮比灵魂更可爱。
如果此时有一面镜子的话，谢云淮大概就能看到自己绵软失神毫无攻击力的空茫双眼，能够看到自己在寒冷中也依然泛红的脸颊耳廓，以及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无措窃喜。
秦扶安是顶级的诡辩者，是最擅诱哄的猎食者。
而谢云淮，只是秦扶安轻而易举就能吞吃入腹的可怜猎物。
谢云淮的乖巧没维持多久。
因为秦扶安开始告状了。
听着他满含笑意一字一句重复那些令人羞耻的碎碎念，谢云淮只觉得自己的浑身再次染上无措羞窘的滚烫，他甚至在秦扶安故作控诉的声音里被逼出了眼泪，就连看向对方的目光中都藏着哀求。
——别说了，再说的话……我会死掉的。
羞耻得死掉，把那些乱说的灵魂和自己总是控制不住的心声一起狠狠地杀死！
从没有哪一刻，谢云淮如此感激一只怪物的出现。
看着秦扶安下手狠辣的动作，莫名的，谢云淮竟然从中读出了几分秦扶安被人打破气氛后的泄愤。
……应该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吧。
谢云淮故作镇定的逃避现实。
可他又忘了，自己的心声，会被秦扶安听到——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谢云淮却觉得自己在秦扶安面前反复死亡。
也因此，谢云淮后知后觉意识到更令他心悸的一件事：诱哄无知猎物的猎食者并没有想要吃到它，那些缱绻绵长的夸赞也并非花言巧语。
没有底线的傻猫被哄着轻易地顺好了毛，没有预想中的抛弃和恶意，反而得到了更温柔的拥抱。
谢云淮的记忆在一次次循环中变得模糊不清。
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迫切想要记住每一个细节，记住秦扶安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
所以当兵荒马乱的夜晚结束后，谢云淮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宿舍。
他等秦扶安走远后，坐在已经空荡的教室里，握着笔，认认真真在纸上写了好多好多的字。
从见面到现在，谢云淮埋着头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记得的每一个和秦扶安相关的大小细节。
秦扶安给我买糖。
秦扶安喂我吃巧克力。
秦扶安给我吃饭。
秦扶安帮我挡怪物。
秦扶安夸我……
秦扶安……
最后，他看着这张被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张，将它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次次折叠后，小心装进自己的兜里。
就算它不会在下一次的轮回中出现，但至少这个轮回结束之前，自己丝毫都不会忘记。
贴身放好后，谢云淮抬头看向刚才悄然返回教室的赵佳悦，刚才赵佳悦似乎看到了他在写什么，但谢云淮在专心回忆，所以没有搭理她。
现在赵佳悦也趴在课桌前埋头写着什么，似乎还在掉眼泪？谢云淮对此不感兴趣，起身将教室留给她一人。
谢云淮没想到会有什么平安夜，也没想到自己再也等不到第三天的天亮。
或许有所预感吧，但他更没想到的是，秦扶安会把他寄存在这家小超市里。
谢云淮盯着秦扶安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久。
灯光明亮的超市，足够谢云淮发现自身的变化。
也对，身为这所学校的一员，凭什么别的学生都要变成游魂，他却不呢？
只是秦扶安让自己在这里等他回来……自己好像等不到了。
随着校园上空响起的声音，谢云淮浑噩的脑袋也越来越清晰。
他意识到自己和学校里的其它学生诡物们似乎不会就此消散，诡域……去了那里，还能见到秦扶安吗？
谢云淮不知道，但他想，无论秦扶安在哪里，只要自己能活下来，一定会找到他的。
说好的不会丢掉我。
也说好的，等天亮，就来接我回去。
谢云淮从兜里掏出贴身放着的纸，在两名营业员诡物胆战心惊的偷看中，低着头将纸上的字全都认认真真看完一遍后，找他们借了新的笔和纸。
明明能在纸上写下很多很多的内容，可一想到自己留下的纸条是给秦扶安的，谢云淮握着笔的手就顿住了。
犹豫了好一会，他才在纸上认认真真写下五个字：
“秦扶安，骗子。”
骗子，天还没亮，我就等不到你来接我了。
第34章 现世之中
秦扶安坐在课桌前脱离了这个已经彻底结束的副本。
再睁眼, 他来到了一个空旷明亮的大厅内。
眼前浮现直播间的光屏，直播已经自动关闭，所以光屏上写着副本任务完成的结算通知。
[恭喜玩家通过新手副本：猛诡高校, 副本奖励结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