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在花圃中寻梭的目光果然一下子就聚焦到了谢云淮身上。
下一秒, 他大惊失色:“是它?!你怎么会将它种到花圃中?赶快把它拔除扔掉!!”
秦扶安从他的语气和神色中都窥见了惊恐的排斥。
这让他想到了中午在小超市里藤岩听到谢云淮姓名时的反应。
“镇长,我没听明白。”秦扶安不急不缓地走到花圃边缘,状似好奇地询问:“这株植物有什么不对劲吗?”
“这根本不是植物!!”镇长一向笑呵呵的声音此刻极为尖锐, 他板着脸,严肃迫切地说:“它只是一种会危害我们整个百花镇的污染物!年轻人, 听我一句劝, 赶紧将它拔出来扔掉, 否则你的花圃里将会再也种不出任何植物!甚至会因为它而付出生命的惨痛代价!!”
“污染物?”秦扶安好奇追问:“为什么这么说?”
镇长见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眼底的急切都化为了戾气:“年轻人, 你是想害死整个百花镇吗!?”
“您这么说可就有点无理取闹了。”秦扶安挑眉,也懒得再演戏,干脆双手交叠扶在栅栏上, 慢悠悠辩驳道:“早上您还说百花镇的园丁会珍惜善待每一颗种子,晚上您就开始变卦,这好话坏话都被您说了,那我怎么知道您说的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呢?”
他狭长的眼眸微敛,笑意也不达眼底,这幅不好惹的模样反而让镇长面上的愤怒压下去很多。
“既然你这么不听劝,那就好自为之吧,如果三天内没有种出合适的植物,那你就永远都不能成为百花镇的一员!”
他将自己的排斥表达的很明显了。
秦扶安却不怎么在意,望着镇长气愤离开的背影,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他说得没错。”身后响起谢云淮冷淡的声音。
秦扶安转过身,漆黑的触须重新收拢成一团,青年的语气淡漠又认真:“我是会传播污染的,你养了我,花圃里其它的植物都会受到影响。”
只差没把“你养了我,就养不活别的植物”这句话明晃晃说出来了。
秦扶安听完,偏头去看被自己移栽到角落里的那株小麦苗。
而后迈步过去,用黑石头探查了一下。
植物等级-普通,生长状态-生长期(倒计时19:32:45),污染程度-轻微(污染指数8%),生长需求-尽快清除污染,长达8小时的日照,一日三次各500ml清水浇灌。
和中午相比,检测结果里多了一项污染程度,除此之外,原本的倒计时也延长了四个小时。
而这四个小时,仅仅是因为谢云淮的本体刚被栽种到土壤中不到一个小时。
这也意味着,如果谢云淮一直被种在这片土壤中,不到一天时间,镇长刚才的警告或许就会变为现实。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谢云淮沉默等待着秦扶安的回应。
而被他悄然注视着的秦扶安,在检测过那株小麦苗后,很快起身,迈步走出了花圃回到园丁小屋。
不到一分钟,他就又出来了。
谢云淮安静注视着他的动作,疑惑他为什么还没有将自己拔出花圃丢掉。
难道是在思考用什么样的方式才会更委婉吗?
谢云淮探查不到秦扶安心底的想法,但他已经默认了自己的结局。
于是在秦扶安将一堆工具和木板放在花圃旁边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没关系,我不待在花圃里也能活。”
他自己给了秦扶安一个台阶下,试图让自己的退让能稍微体面那么一点点,不至于被撵走的时候太狼狈。
但他话音落下后,迎来的却是少年诧异的回答:“你想抛夫弃子??”
谢云淮:“?”
什么……?
哪怕是一株植物,谢云淮的疑惑大概也太明显了。
秦扶安停下手里的动作,坐在花圃边,抬手轻拍偷偷蹭到自己身边的触须,“你已经是我的植物了,别想偷跑。”
“……我没有。”谢云淮忍不住辩解,“他说的是真的,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他疑惑于少年的态度。
秦扶安似乎完全没被说服,轻嗤道:“别听老头话,他说你就信?我还说你是我老婆呢,我养我自己老婆,关他屁事!”
难得说了脏字,所以能轻易听出秦扶安语气里的不高兴。
可谢云淮更疑惑了。
为什么会因为镇长的话而不高兴?
明明都亲眼看到答案了,却还这么固执吗?
他觉得,坐在花圃前的少年似乎有点傻,好像不撞南墙不回头。
虽然自己就是那堵南墙,谢云淮还是觉得秦扶安的态度有点不理智。
“你应该将我拔掉,扔出去。”他低声说道。
像是蛊惑,又像是试探,就如同正小心搭在秦扶安手腕上的那一节触须一样,既不过分攥紧他,也没有主动垂落放弃。
然而秦扶安给他的回答比他刚才的建议更加出人意料。
秦扶安放下手里的钉锤,将已经迅速成型的木槽翻转过来,然后拎起锄头挖了点花圃里的土壤填装进去。
“你说的没错。”秦扶安轻哼着回答:“我应该将影响你生长的植物拔掉,扔出花圃。”
所以他当着谢云淮的面,将刚移栽不久的小麦苗再次挖出来,种进了填满土的细长木槽里。
谢云淮:“……”
观众:“……”
但凡亲眼见到这一幕的,都不由得想替小麦苗打出一堆问号。
[小麦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小麦苗: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啊!]
[小麦苗:可恶!原来植物界也有恩爱狗!]
[小麦苗:原来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差别QAQ。]
[小麦苗:早上还喊人家小甜甜,晚上就翻脸无情不认苗了,呸,渣男!!]
弹幕里全是替小麦苗发声的,秦扶安被他们逗笑,伸手将栽种着小麦苗的木槽拎起来挂在花圃的栅栏上,然后转身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为人形的青年。
和白天时的完整实体不一样,此时的谢云淮身影更虚幻一些,植物本体也还好好地栽种在花圃里,更像是一抹魂体。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秦扶安,好半晌都没说话。
大概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他沉默,秦扶安却有话要说。
将手上的木屑泥土都拍打干净后,秦扶安挑眉问他:“现在没有植物会打扰你生长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谢云淮:“……”
他抿着唇无声地摇头。
“那你会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跑,抛夫弃子吗?”秦扶安没轻易放过他。
谢云淮憋气,但在秦扶安幽深的目光中,还是乖乖地摇头。
“是吗?”
秦扶安若有所思。
“我不信。”
他哼笑着走过来,伸手稳稳攥住谢云淮苍白虚幻的手腕,沉声道:“除非你就睡在我旁边。”
要是一觉睡醒没了老婆,他找谁说理去?
要不说秦扶安这个人焉坏呢,连一抹魂体都不肯放过,把人本体栽到自己花圃里了还不满足,还要拽着人家的灵魂去陪他睡觉。
得寸进尺都不足以形容他对谢云淮的占有欲。
直到真的被少年塞进厚软的被窝里,谢云淮浑噩的脑袋里也没怎么想明白他为什么不将自己丢掉,而是把那株小麦苗给移栽了出去。
大概是从未被这么坚定又从容的选择过,谢云淮一整晚都盯着秦扶安的眉眼发愣。
在他刚有记忆的时候,还只是一颗种子。
他也被百花镇的园丁栽种到了花圃里,被他们用黑漆漆的石头检测,被他们细心照顾过一段时间。
但当他开始冒芽生长的时候,就被那名园丁咒骂着毫不留情地挖出来丢掉了。
可即使被丢在路边,风吹日晒里,谢云淮自己也凭借着阳光雨露挣扎着活了下来。
后来他顺着风将自己滚落到路边的草丛中,他开始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