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手指(104)

2025-12-03 评论

  颜铃吃痛地捂着额头,不吭声了。

  表现得……不在乎吗?他茫然地眨了下眼。

  颜芙出院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晴天。

  她笑眯眯地拉着颜铃,在前台向护士和小保安道谢,还送上了家乡的特色坚果。年轻的小保安盯着这对异族美人姐弟,答话时磕磕巴巴,魂儿都快飞远了。

  颜铃无心参与颜芙的‘狩猎’,回头望向病房门口,正好看见医院主任亲自前来送行,并与周观熄寒暄。

  周观熄的神色始终平淡,偶尔颔首,客气道谢。

  颜铃抿了抿唇,移开视线,提起颜芙的行李,在助理的引导下率先走向医院顶楼的停机坪。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是周观熄,却没有回头。

  踏入机舱后,颜铃才微微侧过脸,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自然洒脱:“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周观熄说:“我送你回岛。”

  颜铃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观熄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把你和你阿姐送回岛上,安顿好之后,我就离开,不会多留。”

  直升机在轰鸣声中起飞,两人腿贴着腿,一路无言。直到铁鸟在乐沛岛熟悉的那片沙滩上缓缓降落。

  颜芙与迎接而来的三胞胎说笑着向海滩外走去,颜铃跟在后面,将行囊抱在怀里。

  他的视线微微偏转,看向身旁的男人,神色像是很镇定,又说:“送到这里就好了。”

  “在我离开前,可以再带我看看你们的岛屿吗?”周观熄开口,“我记得你之前说,灿青花田很美。”

  他的眼神静谧而深沉,像午夜时分墨色的海水。“一起看灿青花田”本是做九馥糕时颜铃的一句无心邀请,却没想到被眼前的人如此清晰地记在心上。

  颜铃没有说话,顿了顿,转身向前走。周观熄便跟上了他的脚步。

  午后阳光正好,灿青花田绽放出最绚丽的色彩。花团锦簇,如一片蔓延燃烧的蓝色火焰;轻风拂过,又像翻涌流动的青色浪潮。颜铃忍不住张开双臂,衣摆与发丝随之扬起,静静地感受风与花香的拥抱。

  他睁开眼,心情也随之轻快许多,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好看吗?”

  周观熄望着他的脸:“好看。”

  颜铃瞳孔轻颤,偏过头去:“……我说的是花。”

  他心慌意乱地转身,再没有心思看花,脚步越来越快,只想尽快结束这段旅程。

  眼看花田就要走到尽头,这段同行即将结束时,身后的人再度适时开口:“你之前说,午后时分的海边也很美,可以去散一次步吗?”

  颜铃脚步一滞,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你还真是擅长得寸进尺。”

  花田都看了,倒也确实不差海边这一程。

  颜铃走在前面,赤着脚,轻快地踩着柔软的沙粒;周观熄跟在后面,步伐放缓,依着他的节奏。两串脚印留在海滩上,被浪花温柔地一次次冲刷,痕迹渐渐淡去。

  颜铃找到了一块礁石,敲下几只新鲜的生蚝,用行囊里的小刀撬开外壳,分给周观熄几个。贝肉鲜甜软嫩,汁水丰盈。

  他自顾自啃了几个,吃饱后擦了擦手,却因蹲得太久,起身的瞬间猛地踉跄了一下。

  如同以往每一次遇到危险一样,身后的人及时伸出手臂,稳稳将他扶住,顺势一带,颜铃的后背便贴进宽实的胸膛,被那温暖而令人安心的的气息全然包围。

  颜铃恍惚片刻,受惊般从他怀里弹开:“你——”

  “我记得刚认识你时,你说岛上还有一种月见果树。”周观熄松开手,神色如常,“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颜铃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胸口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转身引路。

  蹲在月见果树下,连吃了三颗果子后,颜铃艰难地吞下最后一口:“这下够了吧?你可以——”

  话没说完,嘴角一热——是周观熄抬手,自然地拭去他嘴边的果汁。

  四目相对,周观熄点了点头,放下手:“最后,在我离开前,带我去愿铃树,见见你的阿妈吧。”

  颜铃凝视着他的脸,忽然沉默了。

  灿青花田、月见果树、海边漫步……乃至于前往愿铃树下,去见他长眠于此的阿妈,这每一件事,都是颜铃曾亲口与周观熄细细规划过、期待回岛后再一起经历的生活。

  周观熄将每一条都那样清晰地刻在了心中。他们终于在今天,将全部心愿都一一实现。每一个场景,都与颜铃当初构思时一样美好。

  颜铃忽然明白了周观熄让自己陪他完成这些事的用意:他选择了沉默,用切身的陪伴代替言语上的挽留,将最终的选择权交回到颜铃手里。他太了解颜铃了。他知道这是颜铃一直想做的事情,或者说,他知道这是颜铃希望可以日日重复的生活。

  他知道颜铃舍不得,知道颜铃放不下。他在等的,是颜铃亲口说出一句:“周观熄,我后悔了,你留在我的家乡吧。”

  颜铃攥紧衣角,呼吸急促,僵生硬地开口:“不去了,我累了。”

  他实在没办法直视周观熄的脸,后退两步:“我要去休息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差不多回去吧。”

  他无法继续多看眼前人一眼——只怕自己下一瞬就会不管不顾扑进那熟悉温暖的怀抱,说出不合时宜地挽留,把这个人牢牢捆在身边,自私地遂了自己隐秘的心愿。

  于是颜铃,步伐越来越快,强迫着自己不要回头,一路跑回了家。

  他冲进小屋,扑倒在床上,抱着床头的水獭玩偶翻滚了一圈,随后便蜷缩在床头,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了。

  他紧紧捏着水獭玩偶的尾巴,就这样一直躺到黄昏。直到夕阳透过窗缝,投下平行的光影线条落在脸上,才缓缓睁开眼。

  期待的敲门声,始终没有响起。他呆呆地想:周观熄大概已经走了。

  柿子般橙红的悬日缓缓沉入海面。颜铃重新起身,走出屋门,再次来到了海边。

  果不其然,原本停驻在岸边的大铁鸟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愣愣站了一会儿,脚步拖沓,低着头,一步一步地,独自来到愿铃树下。

  愿铃树上系着银色的铃铛,下方七彩的飘带随风摇曳。他缓缓在树下坐下,抬手抱住粗壮的树干,将脸颊轻贴在树皮上,茫然地望着那片愈发宁静深邃的海面。

  周观熄真的走了。

  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说会不会回来,总之,在颜铃各种方式的驱赶之下,他终如颜铃所愿地那样,离开了岛屿。

  颜铃蹲在树下发呆,忽然低下头,用袖口快速擦了一下眼睛,顿了顿,又接连擦了好几下。

  过了一会儿,他吸了吸鼻子,低头从行囊中掏出铃铛和细绳,准备制作心愿铃。

  “阿妈,我来看你了。”颜铃抬手摩挲着粗糙的树皮,轻声说道。

  他垂下眸,用细线穿过小小的铃铛,一边仔细打着漂亮的结,一边喃喃低语:“最后还是……没办法带他来见你。对不起,因为愿铃树下不能撒谎,所以今天……我没有办法带他过来。”

  愿铃树是族中神圣的诉说心愿之地,唯一的规矩便是不论如何不能说谎。于是,口不对心了一整天的颜铃,终于坐在树下,无法再继续逞强下去。

  他每次一和阿妈说话,眼睛总会变得又烫又热。

  “……但我还是可以和你聊聊他的。

  眼泪在眼眶中蓄得满满当当,他睁大眼睛,努力把这些恼人的液体圈住,不让它们落下来,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发了颤:“他叫周观熄,他又好又坏,又可恨……却又可爱,他也不是什么清洁工……他其实是个很忙、很厉害的人。”

  “你告诉过我,爱一个人,不是一味地把他留在身边,而是希望他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精彩的人生。我知道……他能做到的事情,比在一个小岛上度过下半生,要有意义得多。”

  “可是,我们人生开始的地方,那么不一样。”他哽咽着说,“所以,我没有留在他的世界,也没有让他留在我的世界——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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