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们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再次乐不可支道,“这漂亮的小刺客,绞尽脑汁找了个帮手,却偏偏找到了自己的刺杀对象头上?”
周观熄抬手捏了捏眉心。
昨天在玻璃花塔内,他最终还是没有坦白身份,并答应了颜铃“下蛊盟友”荒诞的邀请。
原因有很多,一是这男孩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配合研究,那么在这个节点上节外生枝,反而会为长青计划的推进带来难以预料的风险。
二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字都不识几个的小岛渔民,拥有手指碰碰能让植物起死回生的能力也就罢了,竟然还精通堪比生化武器级别的蛊术。
如果不是老天太过偏心周观熄的运气,但凡那天他在卫生间内直接挑明了身份,又或者颜铃找的“下蛊盟友”不是他而是别人,那么最终究竟是长青计划先完成,还是周观熄先躺进太平间,可就真不太好说了。
“还是要想办法,尽快让他打消下蛊的念头。”
周观熄用手缓缓叩着桌面:“他会想尽办法打探有关我的蛛丝马迹,以谎圆谎不是长久之计,这场演得越久,风险越大。”
“不需要演太久,拖到涡斑病的解药有些苗头就够了。”
徐容轻轻一笑:“放心吧,员工那边,我都已经提前统一好了口径,这男孩儿胆子小,警惕心又强,只要稍微吓吓他,让他知道招惹大老板是件后果不容小觑的事情,说不定就打消念头了。”
她话音刚落,急促的敲门声便随之响起。
助理慌张地推门而入,上气不接下气道:“周总,徐总……”
“慌慌张张的,怎么这么急?”徐容皱起眉头,用手示意她慢下脚步,“出什么事了?”
小助理看了一眼办公桌后方坐着的周观熄,无声吞咽了下口水。
“研发部的员工传来消息,说是那个小岛来的颜先生,非要找他正在工作的好朋友……周观熄。”
她战战兢兢地开口道:“他现在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在去厕所找人的路上了。”
走廊之中,颜铃快步疾走穿梭楼层之间,衣袍和发丝翻飞,如同层层叠叠绽开的花。
他现在刷工牌开门的动作,堪称极致地娴熟流畅——麦橘和其他白大褂一路小跑魂飞魄散地跟在他的身后,苦不堪言:“颜先生,您去哪里啊,我,可以给你带路……”
“我都说了,不要再叫我颜先生了,我要去找我的朋友。”
抵达熟悉的厕所门前,颜铃回头看向乌泱泱的一群人,眉头皱起:“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我刚刚已经配合你们做了那么多的研究调查,现在想稍微休息一下,去我朋友工作的地方找他聊聊天,都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
麦橘哭丧着脸,刚想说些什么,瞥了眼手机屏幕,蓦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地开口道,“那……你去吧,我们就不打扰你和朋友休息了。”
颜铃有些意外她的态度在顷刻间的变化,但还是“嗯”了一声,走到了厕所门前。
感应门“嗡嗡”一声自动打开,颜铃神情自若地进了卫生间——现在的他,已经非常适应这些活的门了。
厕所内灯光明亮,地面光洁,一个人正背对着颜铃,站在一辆小推车前,不知道忙碌着什么。
虽然只是个背影,但这人身段高挑、肩宽背阔、双腿修长,除了和厕所整体的环境稍显格格不入外,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好身材。
颜铃试探着喊了一声:“周观熄?”
那人循声回头,看了颜铃一眼,正是周观熄本人。
见颜铃站在门口,周观熄的神色未变,也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重新转过了身。
颜铃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拿着一块抹布。
周观熄就这样背对着他,继续抬手擦拭起了面前的洗手台,俨然工作到一半被打断,需要立刻重新投入进去的样子——虽然在颜铃的眼中,他正在擦的那片区域,已经干净得近乎可以当镜子照了。
这还是颜铃第一次见到工作状态下的周观熄。他新奇不已,几步走上前,绕着周观熄左看看右看看,才问:“你今天为什么不等我一起上班?”
周观熄拎起小推车中的白色喷壶,沉吟着对着标签端详片刻,喷洒水池旁的台面上,言简意赅:“因为我需要早到。”
“我就知道。”颜铃说,“我今天和司机老谭商量好了,明天他可以送我们一起上班,你就不需要赶那条大铁蛇了。”
他的视线追随周观熄手上的动作,眉头突然轻蹙,困惑地“嗯?”了一声。
“你做清洁工作的时候,为什么会穿白色的衣服呢?”
他抬起手,戳了戳周观熄身上剪裁流畅的衬衣,半信半疑道:“而且这样密不透风的长袖材质,穿着扫地真的舒服吗?我们在岛上平日干活的时候,都是会穿十分透气的、舒适的短衣短裤。”
周观熄神色没有波动:“……公司安排的工服,我没权拒绝。”
颜铃“唔”了一声,又绕着那辆小推车左看看右看看:“而且清洁工的主要任务,不应该是扫地吗?为什么你这里,会连一把拖把都没有啊?”
周观熄默了半晌,重新开口:“有拖把,只不过不在这一层,因为我不只要扫这一个厕所。”
颇为有理有据的回答——巡查结束的颜铃点了点头,抬起头,这回直勾勾地望向周观熄的侧脸,又“咦”了一声。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他迟疑地将脸凑得更近了一些。
为什么出汗?周观熄动了动唇角。
那就得问他是如何在十分钟内做到紧急脱掉西装外套,从顶楼的从总裁办公室一路狂赶到卫生间,还要把原本厕所内高效且昂贵的自动扫地机器人搬走,并在这里创造这场看似自然的相遇了。
然而这一次,他还没来得编出合适的说辞,浅淡清甜的花果香便涌入鼻腔——是颜铃抬起手,直接用袖口轻轻擦了擦周观熄额角的汗。
颜铃义愤填膺道:“这么大的公司,这么多间厕所,他们怎么可以都给你一个人扫,这也太过分了吧!”
长发男孩的眉头蹙起,淡琥珀色的眸子里盈着真切的忿忿不平。
周观熄身形微顿,抬起手,直接抓住他的手腕:“你来找我,究竟要干什么?”
他的手宽大而有力,掌心的体温微高,灼得颜铃无意识地颤了一下,腕上的银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颜铃愣了片刻,对上周观熄那双直直看向自己、又黑又沉的眸子,莫名地感觉不太自在。
他一时说不上来这份别扭感从何而来,将手缩回来,捻了捻指尖:“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刚刚从那些白大褂那里,打听到了许多有关大老板的消息。”
周观熄点头:“是吗,你打听到了什么?”
提起这个,颜铃顿时忧愁不已:“收获的信息是有很多,但是总结下来,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十分不利——总之你这个大老板,是个作恶多端的人。”
空气沉寂片刻,身旁水龙头“嘀嗒”一声,轻巧地向外漏了滴水。
“作恶多端。”半晌后,周观熄重复了一遍四个字。
“是的,作恶多端,丑陋野蛮,五毒俱全,十恶不赦。他的罪行,我简直数不过来。”
回忆着自己打听到的一切,颜铃的神色也逐渐变得万念俱灰起来:“总之吧,都说他是个易怒残暴,作风极差,私生活一片混乱,十分不检点的臭老头子,而且,而且……”
周观熄说不出话。
颜铃倒是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因为他回想到了某些极其难以启齿的细节,眉间的忧愁快要凝出一场淅沥的小雨。
半晌后,他才踌躇着凑在周观熄的耳边,小声开口道:“而且我听说,大老板他呀,天生不喜爱女子,而是经常爱玩弄年轻漂亮的男孩子,手段残忍,花样丰富,你说……这能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