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我不懂,但是我可以慢慢学,我学东西可快可快了。”
颜铃顿了顿,又说:“至于怎么和他见上面……我,我自会想办法去谋划的。”
在周观熄的耳朵中,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比这人嘴里出来的“谋划”二字,还要更恐怖的事情了。
此刻的周观熄,甚至已经达到了某种程度的心平气和:“也就是说,为了达到勾引并给他下蛊的目的,如果他吻你、抱你,甚至上了你,这些你也都是可以接受的,是吗?”
这用词实在是过于露骨直白,颜铃顿时红了脸:“你,你——”
他稍微在脑海中设想了一下那些场面,顿时被恶心得一个激灵:“只要在他对我动手动脚之前,将蛊及时下进去,我就能即刻用能力牵制住他,根本不会让他动我一根汗毛。”
“而且你这个人,怎么心态总是如此消极呢?”他双手抱在胸前,语重心长道,“也是,你这么多年,都只是安分守己地做着扫地这一份工作,人呀,要相信自己的潜能和运气,要敢于冒险,上进一些啊。”
周观熄没有再开口说话。
“总之,只要下足了功夫,我们一定一定,可以制裁住这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
宛若给员工画大饼的小老板,他煞有其事地拍了拍周观熄的肩膀,“现在,我要先回屋先去构思我的勾引大计,请你不要来打扰我了。”
他像是饿了三天才出窝寻草的兔子,迫不及待般地蹦跶出客厅,光着脚丫一溜烟儿地跑回卧室了。
周观熄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夕阳静美,客厅正是采光最好的时刻,但此刻的周观熄,后退两步,靠在沙发上,眼前却泛起了阵阵的黑。
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或许选择扮演“清洁工小周”的这个抉择,从一开始就是绝对错误的——层层谎言编织交叠,连锁反应般地触发太多意想不到的支线剧情,先是下蛊,又是勾引,未来最终发展成什么荒唐至极的样子,他无从设想。
停在这里,结束这场闹剧吧。又一次,周观熄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现在收手,坦白一切,还不至于覆水难收。
来到颜铃卧室的门前,他透过虚掩的门缝,看到长发男孩正半跪在地上,低头在那鼓鼓的袋子中翻来捣去。
周观熄将手虚虚覆在门上,望着他吭哧吭哧掏出几个大布包,又从大布包里取出无数个小布袋,小布袋里倒出更多的小小号纸包——整片银河系仿佛被他摊在地上,他捏捏这个袋子,嗅嗅那个小包,俨然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几秒钟后,理智最终占据上风,周观熄将手指蜷缩成拳,从门上收了回去。
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在涡斑病好不容易有了些许曙光的当下,坦白的风险与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周观熄或许承担得起,但周忆流、徐容、项目的全部研究员和这个逐渐凋零的世界,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他的目光越过颜铃的身子,先是落在后方空无一物、宛若从未被使用过般崭新的床垫上。
视线随即下滑,定格在了角落里,那个由被褥和枕头堆矗而起的小小巢穴上。
许久,周观熄吐出一口气,错开视线,转身从门前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颜铃(认真无比地在小本本上做计划):长得漂亮……大老板就喜欢……我很漂亮……所以大老板一定会喜欢我……到时候我就可以……
周观熄连夜把笔记本偷出来并在花园里烧掉。
第13章 扶梯
融烬科技顶楼,空中花园内。
几年前,这里还有园艺师精心设计的花圃点缀,那时候周忆流还在世,会常和周观熄、徐容聚在这里,一同俯瞰楼下的车水马龙。
周忆流永远是话最多的那个,聊涡斑病的进展,畅想疗程后想去哪里旅游,埋怨医生这个月又不让她吃最喜欢的柠檬芝士蛋糕。她离世后,涡斑病也愈发难以控制,空中花园里的植物随之被移除,改成了一个僻静的吸烟区。
此时此刻,徐容和周观熄各自燃了一支烟,站在栏杆两边,中间空出了不多不少、刚好一个人的位置。
“你再说一遍,他要什么你?”徐容一口烟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眼里,呛咳出了声,“我没听太清,是购瘾,狗音,还是——”
“勾引。”周观熄说。
“而且更准确来说,是我要帮他,来勾引我自己。”缥缈的烟雾在空中弥漫,周观熄侧身倚靠在栏杆上,平静纠正了她的措辞。
上次听到下蛊时的徐容还能乐得前仰后合,此时此刻的她,拿烟的手微微颤抖,已然完全笑不出来了。
“这大老板的形象,连我听着都恶心得想要报警,不躲着走都不错了,这男孩儿的脑回路怎么这么清奇?”她斟酌片刻,再次掏出手机:“我要不要再——”
“别出昏招了,徐容。”周观熄说,“他想干什么,就随他去吧。”
徐容眼珠子要掉出来了:“你认真的?”
周观熄没接她的话茬,转而问道:“上次他配合研究的内容,有什么进展吗?”
“上次怕他被吓到,又闹着要回家,所以只是做了点基础的身体检查,又恢复了一些不同的作物。”
徐容叹了口气:“影像和切片结果都还在分析之中,下次打算试探着问问,能否提供点头发唾液这一类的样本来做检测,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咱真就放着让他‘勾引’啊?”她观察着周观熄的脸色,“什么都不做?”
“既然他已经在配合研究,倒不如借着这个下蛊的事情,让他一直忙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周观熄低头掐了手中的烟,迈步向楼梯口走去:“反正他永远都不会见到大老板这个人,不是吗?”
徐容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
对啊。她惊奇地想着,勾引也好,下蛊也罢,大老板这个人要是永远都不露面,这男孩儿不过是和空气斗智斗勇,最后又能威胁到谁身上呢?
黄昏时分,司机稳稳将车停在路边。
周观熄下了车,站在门前,正准备抬手输密码。
“啪嗒”一声,门却先一步被人从里面主动拉开,紧接着探出了半个脑袋:“你回来了。”
颜铃以主人姿态走出家门,先是十分之自来熟地朝车里的司机挥了挥手:“司机老谭,辛苦你了。”
他随即将门飞快拉上,不动声色地挡在门前,开口关心起来:“今天工作得怎么样?累不累?他们还在让你一个人扫全部的厕所吗?”
“还行。”周观熄说,“进屋再说。”
“不过今天外面的空气很好,你难道不想多呼吸一下吗?”颜铃依旧挡在门前,自顾自地答非所问起来,“我们要不出去走走吧?”
周观熄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
颜铃眨眨眼,与他对视。
周观熄没再多犹豫,越过他,直接推门而入。
还准备多拉扯会儿的颜铃完全没预想到这一出:“你,你先等一下!”
浓烈的焦煳味涌入鼻腔,白色的浓烟弥漫在屋内。周观熄起先以为是家中着了火,但望向混乱不堪的开放式厨房,才发现被抢劫的概率还要更大一些。
他双手抱臂,盯着冒着浓烟且彻底黑屏的微波炉,说不出话。
“我,我想研究食谱来着,所以试烤了一张鲜花饼。”
身后的人小声地不打自招:“我记得上次你用这大铁盒做蛆时,作用看起来和我家里的窑炉差不多,刚试着碰了几个按钮,谁成想就成了这副样子……”
不祥的预感再次在周观熄的心头蔓延:“……研究食谱?”
“是的。”颜铃昂起脸,轻快地竖起食指,“因为就在昨晚,我已经制定好了第一个勾引大计——想要吸引一个人,就先要拴住他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