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温度在瞬间退却,周观熄神色维持着镇定,缓缓侧目转向电视,屏幕正播报着T市的变异涡斑有关的新闻。
“你今天加班到这么晚,累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这个新型菌株,对吗?”
颜铃胸膛起伏,指向屏幕,难过地问:“这就是你和我说的‘一切顺利’,是吗?”
仿佛紧攥着心口的无形大手稍稍松开,血液重新奔流,脏器逐一恢复功能。周观熄半晌后开口道:“……是,我不想让你担心太多。”
“因为怕我担心所以选择隐瞒,你究竟——等等,解药难道还没有成功吗?”
颜铃撑着沙发边缘,膝盖陷进柔软的坐垫,一点一点往周观熄所在的那边挪,惊疑不定道:“上次我们在实验室时看到的药剂,不是已经能修复很多涡斑了吗?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白大褂们还是没能研制出真正的解药呢?”
他急切地将脸凑到周观熄的面前,试图从他的神色变动之中得到答案。
他是这样关心着一个本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世界,如此纯粹地因为自己的能力帮其恢复绿意而感到喜悦。
正因如此,周观熄对上这双碎光晶莹的眼眸,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药剂已经失活,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找到解药”这句事实。
“快了。”周观熄听到自己平静地说,“药物研发的周期向来漫长,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
颜铃眼巴巴地望着他:“大概要多久?一两个月?”
周观熄无法继续与他直视,偏过脸,点了点头。
“那还是要好久好久哇。”颜铃泄了气,顺势重新枕回他的腿上,喃喃道:“不过上次去的时候,白大褂们都很疲惫的样子,大家都这么辛苦,真希望这一切可以早点结束。”
许久,他听到周观熄说:“会结束的。”
颜铃乖顺地“嗯”了一声。他察觉到周观熄的手落下,轻抚过他耳际的发丝,便舒服地微眯着眼,将脸主动蹭向男人宽厚的掌心,短暂忘却了烦恼——他喜欢周观熄的手,宽大而灼热,海浪般温柔,海风般轻抚,像一切疲惫过后的最终归属,令他安心。
睡意朦胧间,他听到周观熄语气随意地开口:“过两天,我会回家看望父母,顺便收拾一些到时候带到岛上的行李,大概要几天。”
迷迷糊糊间,颜铃这才想起,这里并不是周观熄真正的家。
他打了个哈欠,将身子往周观熄的怀里缩了缩:“好,那我留在这里,正好也收拾一下我的行李……不过,你要每天准时给我报备行程,知道吗?”
空气凝滞片刻,周观熄说:“我的父母在乡村隐居,那边的信号不太好。”
颜铃一愣,睁开了眼:“这样啊……”
“信号”这个东西,颜铃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却知道是个很不稳定的东西——先前在厕所和餐厅时,就因为这个该死的信号,害得他无法将消息及时发给周观熄的情况。
颜铃仍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究竟怪在何处。他轻蹙眉头,正想开口,忽然鼻尖一凉——一个吻轻轻落下,思绪随之在这瞬间断了线。
周观熄的吻总是来得霸道,但这一次,倒是耐着性子。先是温柔眷恋的蜻蜓点水,才逐渐转化作吞吃入腹般的强势。颜铃仰起脸,试着热烈回应,然而氧气愈发稀薄,最后还是难以招架,只得痛哼一声,攀上他的肩头轻捶了两下。
周观熄拉开距离,喘息着低声说“抱歉”。
颜铃用双手捧着他的脸,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没关系,我很喜欢。”
今晚的周观熄有些不太一样。颜铃想了想,觉得周观熄是想做了,虽觉得突然,但也不想他扫兴。
“之前买的那些小方盒……放零食柜了。”他耳根灼烫起来,“当时哪里知道是这种用途,你要不要去拿?”
“不用。”黑暗之中,他感觉周观熄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先抱一下你,可以吗?”
答案当然是可以。
在略显拥挤的小沙发中,颜铃面对面地蜷缩在周观熄的怀中。
他的睡眠质量一如既往的优异,没过多久,便枕在爱人的臂弯之中,呼吸平稳地沉沉睡了过去。
拥抱着他的周观熄,却始终神色清明,望着窗外悬在天际的淡色月亮。
不知过了多久,他将怀中熟睡的人打横抱起,轻放到卧室床上,被子盖好,掩上门,转身离去。
来到花园,他在台阶上坐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端先是急切说了什么,周观熄垂眸,打断道:“够了,曲晴,我当然清楚风险是什么。”
“赵鸿明是个固执且自尊心强的人,上次亲口拒绝他合作的人是我。”他说,“这一趟,他点名说了要我亲自去,我也就该拿出足够的诚意,才能消除芥蒂。”
那端的曲晴说了什么,他“嗯”了一声,眼皮随即莫名跳了一下,
——心头笼罩着薄雾般难以驱散的不安定。他回过头,看向远处紧闭的卧室:“我不在的期间,保镖安排好,哪怕深夜也要盯紧,他……很擅长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惹祸。”
闭目几秒钟后,周观熄揉揉眉心:“还有,找到颜大勇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周观熄临行前的那天,颜铃坐在他的行李箱上,在玄关处看着他穿衣换鞋。
颜铃纠结万分地掰着手指:“你要怎么和你父母解释,突然辞了工作,要去一个小岛上生活……对了对了,你告诉他们,我们乐沛岛物资丰富,绝不会让你饿肚子,更不会让你加班的。”
周观熄没有直接回答:“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和你的族人解释,从岛外面带了一个人回来?”
颜铃扬起下巴,青玉耳坠随之晃动:“我就说,这个岛外的野男人被我的漂亮脸蛋迷了心智,死乞白赖地非要跟着我回岛,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观熄点头,穿上大衣:“那我就说,一个小岛来的小漂亮迷了我的心窍,死乞白赖地非要我跟着他上岛,而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颜铃耳根一热,瞪大眼睛:“你,你……”
难得在口头上落了下风,他跳下行李箱,一把推到周观熄的手中,转身就往客厅走:“你快去吧,别让司机老谭久等了。”
周观熄伫立在门前,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五秒钟后,颜铃脚步一顿,回过头,呜的一声丢掉全部伪装,猛地扑向他的怀里。
将脸埋在男人宽实的肩头,他像是威胁,又像是撒娇,瓮声瓮气地命令道:“……要快点回来,知不知道?”
周观熄抬手,摩挲着他的发丝,最后说了“好”。
他语调依然平淡:“除了超市,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等我回来一起去。不要在电视上看到什么新鲜东西,就心血来潮——”
“……”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颜铃后退两步,双手搭在他的双肩,将人推出大门,“你还是快走吧。”
托着下巴趴在窗边,看着司机老谭的车消失在街尾,颜铃回过神,用手贴了贴发烫的脸颊,跺了跺脚:“哪有人说情话,会直接抢来别人的句子,改改就用的?”
周观熄离开的这一周,按理说该是分外漫长的。
或许是因为最终解药的研制近在眼前,回岛的日子也近在咫尺,时间流逝得竟比颜铃想象中要快。
他每天都会看一会儿新闻台,发现灾情似乎没有继续蔓延,但也没有明显好转。
他独自出门去超市采购,特意挑选了一些阿姐和族人们可能会喜欢的零食。路过小方盒区域,他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悄悄选了两盒塞到零食的下方。
他拎着购物袋,走出了大铁蛇站,哼着歌走在路上。
街道很静,无端的,颜铃眉头一皱,回过了头。
后方空无一人,偶有车辆穿梭而过。颜铃站在原地,歪了下头,觉得或许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摇了摇头,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