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样, 他们还嫌不够。
‘VC, 你觉得你配得上梅奔的席位吗?’
‘VC, 你怎么看你这赛季以来一个领奖台也没有?’
‘VC,你是给汉密尔顿当二号车手的吗?’
微笑。
微笑。
微笑。
不要骂人,保持微笑。
然后开始背稿子就好了。
公关pr早就告诉你会遇见这些不怀好意的问题,不是吗?他们早就把答案告诉你了,很简单,背出来就可以了...
岑维希微微把脸侧过来,下巴抬起到一个据公关部门说‘青涩中带着友好’‘最能展现你的脸颊优越性’的角度。
‘不。’他说。
‘不什么?’记者追问。
他们的表情让岑维希想起对着腐尸垂涎欲滴的鬣狗,用那种闪着光的邪恶镜头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倒下, 开始腐烂,然后在他的尸体上迎来狂欢。
岑维希在那些闪光灯组成的河流里面照见了自己垂危的样子。
但是。
‘不。’
他重复。
仰起脖子, 居高临下地望着对着他流口水的食腐动物们。这是一个傲慢的姿势, 不符合pr为他打造的那种温和友好可爱吸粉的人设。
但是。
我不需要靠假装来讨人喜欢。
我也不会倒在这里。
‘不什么?’他们贪婪的涎水淹没到了岑维希的脚面, 等待着岑维希的答案。
‘不告诉你。’
他轻飘飘地说着, 离开了采访室。
***
“岑维希,他能否守得住?!”
“在他身后, 是四冠王赛巴斯蒂安·维特尔,他驾驶着一辆在本赛季脱胎换骨的法拉利,如一团炽热燃烧的红色风暴,正全力逼近!!”
“维特尔!他能否越过去这个今年刚刚才来到围场的纯粹新人?在积分榜上重新追近汉密尔顿?”
‘而岑维希, 他刚刚经历了3.9秒的换胎!’
‘更别忘了,就在上周,岑维希在阿塞拜疆杆位到领跑全场,结果因为轮胎故障直接爆胎退赛——’
‘上赛季呼风唤雨箭无虚发的银箭,这个赛季似乎有些找不到准心了。’
‘他们的稳定性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座舱内部,被放在高速运转的引擎上炙烤的岑维希给自己灌了一口水。
还好,还有水。
采访厅里的一切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了,岑维希因为那句‘不告诉你’被pr拎着开了很长的会议,虽然说到最后他什么也没进脑子里。
唯一记住的是顺路路过的工程师一句提醒:“VC,我们改良了喝水的系统,你明天应该可以喝到冷水了。”
骗子。
大骗子。
水热到像是可以把他的嗓子烫伤。
不过还能喝。
岑维希吐出吸管,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是喜是悲。
为什么我对车子的要求到了这么低的程度...
明明测试的时候,这辆车子还是很靠谱的啊...
甚至就是在这条赛道上做的测试。
西班牙大奖赛加泰罗尼亚赛道是公认的一条‘完美的可以测试赛车的综合性能’的赛道,各大厂商也喜欢在冬休来这里测试。
这里其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对称赛道,岑维希在赛季前跑测试赛的时候一直觉得这个赛道的形状很像一个双手摆出大力水手造型秀肌肉的半身像。
现在他正在通过这个大力水手的左边胳膊。
‘4号弯道,180度的发夹弯!’
岑维希从八档减速到四档。
过弯的线路略微外偏移一点,挡一下后面的蠢蠢欲动的维特尔。
这个金头发的德国人真是令人讨厌。
‘5号弯道,有一定坡度...’
岑维希保持着4档的位置过弯,然后踩油门加速下冲来到6号弯道。
6号弯道是个假弯,弧度约等于无,车身如刀切过,空气如奶油般散开。
然后他来到了赛道的最低点。
7,8两个组合弯。
‘惊险!’
‘维特尔似乎没有减速的意愿,他这是要强行抽头?在这个位置?’
‘岑维希会怎么应对?’
后视镜里面那台法拉利像是张开巨口的猛虎,尖牙已经锁死在了岑维希的颈脖。
但岑维希就像没有看到一样,线路精准,油门稳定,他如常通过组合弯,然后全力加速爬坡!
非常常规的走线。
但在命悬一刻的现在。
‘爬坡了——’
‘维特尔想要硬超吗?’
‘哦,不行,引擎的马力不够,超不过去的...’
‘尽管本赛季法拉利的性能惊艳全场,直道速度甚至不输梅奔——但这里不是蒙扎,不是斯帕,这里是加泰罗尼亚!”
‘它是一条没有那么好超车的赛道。’
‘不过即使赛道的特性不算激进,岑维希稳定的防守也堪称惊艳了。能够在四冠王这样紧迫的高位的逼抢之下保持镇定,没有像他的热爱的俱乐部同伴那样犯下多余的错误,实在是令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电视机前的萨卡愤怒地关掉了音量键。
他决定不听这个倒霉的解说了。
今年的阿森纳实在是风雨飘摇,连他这个还不满18岁的青训小将也被缺人的阿森纳提上了一线队。不过不是打他熟悉的边锋,而是客串右后卫。领着87号球衣的萨卡在场上的表现大概就是刚刚解说嘴巴里那个‘会因为高位逼抢丢球’的悲惨角色。
好在岑维希没有丢。
静音的屏幕里面,萨卡可以清楚地看着那辆写着66号的银绿色梅奔赛车一直跑在红色的法拉利的身前。
红色曾经是他最爱的颜色,并且他相信他会一辈子爱着红白。
但是此刻,他忍不住期待这辆红色的赛车慢点。
近了,近了。
电视机上,比赛边的计时器颜色变动,从白色变成了暗色的红,昭示着梅奔法拉利两车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1秒钟以内,意味着只要进入下一段长直道,法拉利就可以开启drs二段加速...
暗红的颜色显现出来的时间逐渐接近,像是炸弹点燃之前的恐怖倒数。
0.9秒...0.7秒...0.5秒...
drs开启。
0.3秒...
直道是法拉利的优势,他会直接超过去生吃岑维希吗?
萨卡看着暗红色的计时器几乎像是某种恐怖片,随时会流下干枯的血迹,从电视机的屏幕上蜿蜒而下。在极度的紧张中他想起来了自己刚刚学过的生物课。
心脏一边进血,一边出血。
进的是不含氧的铁锈色的静脉血,出的是含氧的鲜红的动脉血...
近了...
近了...
进弯道了——
呼——
颜色瞬间变白。
无限趋近于0的暗红色倒计时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接着,时间违反直觉一般开始倒退,最后回到了乖顺的,象征着安全和投降的白色。
萨卡长舒出一口气。
他从未觉得白色如此顺眼过。
像是含氧的动脉血输送到了全身各处,他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以及跳的不太规律的心脏...变成白色的时间让他全身放松。
太吓人了。
他心想。
不知道岑维希现在心跳多少。
座舱里面的岑维希心跳反而比较平稳。
相比于在电视机前看着两车间距的颜色心跳就在坐跳楼机的好朋友,他整个人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情绪波动。
他的心跳维持在了一个相对的高位,心脏加班加点极速运作把血氧传输给全身上下,保障自己的腿不会在关键时刻软一下,或者自己的手指按错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