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折秋“嗯?”了一声:“去哪儿?”
长月枫没再吭声,但温折秋注意到在问完这句话后, 他的目光很微淡的掠向了万千玉宇中最巍峨的那一座。
温折秋眨了下眼,倏地又站直了。
虽说已经在一起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但他和长月枫一直没有正式的见过帝君和帝后,拜高堂什么的更是还没提上日程。
这是想要成亲的意思?
骤然想到这个词,温折秋不自觉地捏了捏自己的袖角, 踌躇道:“嗯……办完这件事吧,可以吗?”
照目前的情况,帝君那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不知道帝后是怎么想的……
得找个时间歇歇,多准备一些帝后喜欢的东西。
长月枫点了点头,似乎知晓他在想什么,搂着温折秋腰的手轻轻拍了拍:“父君听母亲的。”
言下之意很明白:现在都没有人来拎长月枫回去,帝后显然对温折秋也很满意。
温折秋的心这才往回落了一点。
挨挨蹭蹭了一路,二人很快到了温筠的殿前,从敞开的大门径直走向后院的花圃。
老月老的居所还是和温折秋记忆里一样,从里到外都没有丝毫改变,温筠独自坐在凉亭里的石桌前,听到踩踏草叶的窸窣声,单手支着桌缘,慢慢从石凳上站起了身:“小秋。”
温折秋在凉亭外停了足步,满目复杂的望着他。
没有听到熟悉的那句“老师”,温筠早有预料,掩着唇轻轻咳了几声,倒是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简言意赅道:“帮我做一件事,狐妖和中了术的人,全部还给你们。”
温折秋正要开口,长月枫前移一步,把他稍稍挡在身后:“说。”
温筠并未看他,目光微错,仍是平静的望着后面的温折秋。
少顷,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这样的。”
“你若是听话一些,不去碰那些红线,我何至于那般伤害你。”
他摇一摇头,探手到自己的袖兜里,取出一条红绳往前递了递,苍老的眼角不易觉察的垂出了一丝苦涩:“修好它,青丘国留下的遗患,我会全权负责。”
红绳上散发着温暖的赤光,温折秋定睛细看,讶异的发现温筠手里的居然是一条从姻缘簿里取出来的红线。
和他与长月枫的那条还不一样,这条红线的中段有一道极为显眼的裂痕,像是从中间被拦腰裁断,再硬生生的拼接了回来。
温筠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修补这条红线?
为什么不直接与他商量?
似乎是看出了温折秋心中所想,温筠苦笑一声,解释道:“这条红线断的早。况且,红线若是从姻缘簿里取出来,就相当于成为了一个独立的个体,不能再得到姻缘簿的修复。想要补好它,只能凭借天道的力量。”
温折秋微微一怔,温筠继续道:“早些年的时候,我发现那些用执念维持的红线如果长时间不处理,后头的缘分续不上,那些缘分便会重新回归到天道那里。趁着这个转化的间隙,可以将一部分天道的力量抽取出来。红线双方的修为越深,能取用的力量也就越多。”
“但天道的力量没有完全流转回去,姻缘簿的主人会出现特别严重的反噬,哪怕转世也抵消不了多少。我从天庭创建之初一直积攒至今,实在力不从心,只能把神识藏进姻缘簿里,让新的月老来承受之后的反噬。”
温筠再次叹了口气:“我本想着每到时间差不多了,就换一个新的月老。哪知你一来就开始裁剪红线……这条红线于我太过珍重,我也只能对不起你了。”
这一番话说的简略,落在两人的耳朵里却宛若惊雷。
原来那些特殊的红线是被故意留下来的,还有,从古至今的月老……一直是温筠?
温折秋终于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由得问道:“你做这些……只为了修这一条红线?”
他记得姻缘簿上没有温筠的名字,这条红线应该是温筠自己的。
可就算修好了这条红线,以温筠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天道怎么可能还会给他转世轮回的机会?
“我只需要这条红线完好如初,余下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
温筠对两人心里的想法门儿清楚,温声道:“天道的力量妙用颇多,想必你们在昨日已经领教的很明白了。那些狐妖在天庭没有名籍,你们是绝对找不到的。”
所以今日这一出也不是商量,是通知。
温折秋看向长月枫,长月枫只是握了握他的手,没说什么,但眼中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一切听师尊的。
温折秋便点点头:“先说一下这条红线的具体情况罢。”
和温折秋猜的一致,这条红线的确是属于温筠的。
而红线的另一端,是他初任月老的时候裁剪的第一条红线的主人。
那时的温筠也和众多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一样,满心皆是救天下苦难苍生于水火之中的远大抱负。所以在发现那位被救出来的红线主人仍是病恹恹后,他毫不犹豫的连人带行李一块儿打包,搬回到了自己的殿里悉心照顾。
名为沈余年的男人生得很清秀,深色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像含了情,又有才华,只可惜腿脚不太好,总是郁郁寡欢的坐在椅子上发呆,药和饭也不好好吃,似乎没有太多活下去的欲望。
温筠认为这么好的人颓废下去实在可惜,每天就变着法儿的哄他开心:“年卿年卿,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他就像只小太阳一样,不论多忙,每日一定会抽出时间回去照一照新养的花,再带上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讨得一声无奈的:“我不喜欢,以后不要买了。”
不喜欢就买别的!
温筠自动理解成这个意思,风吹雨打坚持不懈,终于在送出第一千二百件礼物的那一天,他高兴的举着姻缘簿在沈余年面前乱晃:“这个呢,这个喜欢吗?”
沈余年看着牵着他们名字的红线,没说喜欢,但也没说不喜欢,只是告诉温筠,算命的说过,他这一生注定被病灾缠身,没几年好活了,还是趁早断了这条红线的好。
然而少年人总是一腔热血,不仅当场拔了红线,还许下诺言说定会保护他长命百岁,不止是这一世,日后的生生世世也不会改变。
说到这里,温筠停顿了片刻,自嘲的笑了笑:“……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天资聪颖,世间没有我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后来才发现他是命里有缺,就算用最好的药吊着,每一世也只有二十来年的时间。”
他看向手中的红线:“我寻不到法子,只能用自己的寿元给他续命。可他知道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肯继续接受,病情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很快便到了尽头,这条红线也在那一天突然断成了两截。”
温折秋皱了皱眉:“取出来的红线如果不被人为裁断,不是永远也不会断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不明白,我和余年都没有碰过这条红线,无从知晓它为什么会断开。”
温筠说:“更奇怪的是,在勉强接上红线之后,我找到的每一个余年的转世都对我非常冷漠,哪怕在出生时就把他带走也无济于事。就好像……我找错了人一样。”
“所以……”
“所以,我只是想确定,红线那一端的到底是不是他的魂魄,如果不是,他真正的转世又在哪里,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