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泽今天不过是观战, 他一身衣袍并不繁复,却让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用目光催促着其他人先说,自己却不敢开口。
分明刚才是副兴师问罪的态度,现在被辛泽这么一盯,却连话都不敢说了,不由得让人觉得好笑。
“要是没有别的事,就请诸位先离开吧,”辛泽不紧不慢道,“第三轮大比即将结束,诸位不想看看自己门下的弟子们表现如何吗?”
他望了一眼一旁的牧涂,后者领会了他的意思,腰间的那串头骨叮啷作响,看上去是打算赶人了。
这魔修下手起来没轻没重的,其他人不想与牧涂起冲突,但也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两般僵持之下,后方的大门应声而开,笼罩在众人头顶的沉沉威压散去些许,让他们终于能找到时间喘上一口气。
“房,房局长,”一人看见了来人的面容,惊喜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您终于来了!魔尊,魔尊他……”
房弘光却没有听他把话说完,他笑眯眯地抬手示意:“诸位受了惊吓,不如先行离开吧。”
那些人面面相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此时此刻再多的话也于事无补,他们只好怀着满腹疑虑,安抚好自己受了惊吓的心脏,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会议厅。
辛泽没有阻止他们,他安然坐在原地,方才发难的其中一人背对着他,在与房弘光擦肩而过的时候,似乎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与其他人不大一样,但房弘光没有回应。
辛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只装作不知道,意味不明道:“房局长来得还真是时候啊。”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腰间,上次见面的时候,为了表示对魔尊的尊重,房弘光的腰上连剑都没有配一把,今天却挂了一个深红色的锦囊,看着就价格不菲,倒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辛泽回头对牧涂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绕过房弘光离开了会议厅。
屋内一时只剩下了房弘光和辛泽二人,房弘光笑了笑,态度倒是挺好:“我为他们对魔尊大人的冒犯道歉,宗门大比原本就是明终提议举办,这么长时间下来,为了两块大陆的友好共存,羽月也付出了很多,我再次向魔尊大人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辛泽道,“应该做的。大比的意外已经解决,房局长公务繁忙,这边的事情就不劳您再费心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留了,“房弘光笑道,“明天大比的闭幕仪式结束之后,我就要回明终了,也希望魔尊大人得了空过来做做客。”
他转过身去,腰间的香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房弘光转身的间隙,辛泽猛然伸手就是一爪,妖气将房弘光腰间的香囊击落,那团布料掉落在地,裂开了一道数厘米宽的口,展现出其中的内容物来。
躺在那之中的是一块玉牌,但并不是什么法器,而是一枚普普通通的装饰玉牌,上面刻了房弘光的名字。
“魔尊大人这是在做什么?”房弘光面上笑容不改,“这是亡妻留下的遗物,今天翻了出来,便想随身带着,魔尊大人是对我的玉牌感兴趣吗?”
辛泽负手立在原处,没有说话,二人在沉默中对视,房弘光笑了笑,道:“看来魔尊大人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他俯身捡起那块玉牌,掸了掸上面的灰,收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
“房局长慢走,”辛泽没有拦他,“希望你下次来羽月的时候,能管好自己的人。”
“魔尊大人的意思是……”房弘光看上去有些惊讶,“难不成你怀疑是我让那些人来魔尊大人这里闹事的?”
见辛泽沉默,房弘光叹着气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疏忽让他们来找麻烦的确是我的过失,我不会辩解。”
他走上前去,来到辛泽一米之外的位置停下脚步,意味不明道:“不过魔尊大人最好也该清楚,什么事情该掺合,什么事情最好还是装作不知道。”
“你在命令我该怎么做?”辛泽斜眼看他,一抹几不可察的厌恶从他眼底闪过。
房弘光没有错过,他笑了笑,看上去浑不在意:“这话可说重了,魔尊大人的事,又有谁敢指手画脚呢?”
下一秒,他指节微屈,猛击在辛泽侧脸,随即飞快与辛泽拉开了距离。
辛泽的面具应声而落,露出那张紧绷的面孔,以及其下遮掩着的伤疤来。
房弘光似乎早有预料,看见辛泽的疤,他不觉得惊讶,反倒勾唇笑了:“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找了那么多年的闭月灯都没有消息,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鹿妖族的后人来。原来,这里真的有一个。”
辛泽没有动,额头上这两道狰狞的伤疤许久不见天日,他却并不觉得如先前一般疼,他知道把这疤痕留给他的不是他的仇敌,而是恩人。
“看来房局长对自己曾犯下的罪孽一清二楚,”辛泽的语气带了些讥讽的意味,“希望您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觉得心悸。”
他指尖微勾,掉落在地的面具飞回他手中,辛泽却没有重新把面具戴上,只将它随意挂在腰间,旋即自若地转身离开。
房弘光没有追赶,他注视着辛泽离去,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古怪。
他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回忆了一遍,突然意识到什么,眸光微动,掏出手机翻出某个号码,发了一条消息。
果不其然,时间过了半晌,他都没有收到任何回复,即便是电话打过去,也没有像先前一样立刻接通,铃声响了几分钟,终于因为对方长时间没有接通自行挂断了。
房弘光按下挂断键,面色终于变得有些难看。
另一边的辛泽没有多留,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栖星宫。
平日里辛泽也是很少亲自来栖星宫的地牢的,他不喜欢这种过于浓重的血的味道,让他想起那个令他失去一切的晚上。
此时此刻他却走进牢房,下属们知道他的习惯,把带来的人关在了入门的第一间。
一人被困在牢房之中,嘴被塞着破布,面露惊恐,竟是那个方才与房弘光交换过目光的明终掌门。
一名暗卫等在那里,那些不方便由护法在表面上做的事情,辛泽通常交给他们去做。
见他进来,暗卫半跪下来,将一只锦囊交给了辛泽。
辛泽面不改色地将那锦囊接过,两指轻轻捏住锦囊的两侧,缓缓拉开,下一秒,一抹鬼影从锦囊之中窜出,辛泽早有准备,伸出两指就将那支鬼捏在了手中。
这是只厉鬼,已经开了神智,在辛泽手中不住挣扎扭动。
辛泽另一只手提起锦囊,从里面又翻出了一块玉牌来,像是知道这块玉牌本身的特性,辛泽没等它接触到空气中的灵力,就提前用妖气把这玉牌包裹了一层。
这块玉牌通体纯白,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此时此刻,依然一刻不停地运作着,将那只厉鬼身上冒出的鬼气尽数吸收,正是因为这块玉牌,他们之中先前竟无一人发现身边混有一只鬼。
“让人将鬼带进会议厅来,令其屏蔽了信号,让我接收不到外界的消息……”辛泽慢条斯理地总结,“这些事情总不会是你自己计划的吧?”
他每说一句,那人的面色就难看一分,辛泽扫了暗卫一眼,暗卫心领神会,上去取下了塞在那人嘴里的布。
“是我自己计划的。”那掌门哆哆嗦嗦道。
辛泽看出他在忌惮什么因而不敢说出真话,他晃了晃手里的玉牌,给了他最后一次机会:“那这玉牌你又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