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楼门窗大都紧闭着。
杨知澄向上望了一眼,突然在紧闭的门窗间瞥见一片刺目的血红色。
和阿婆的鸡蛋,和旅店里那扇渗血的房门别无二致。
那刺目的血红色糊在每一扇窗户上,让整栋废弃的洋楼显得格外诡异。
吱——
在急促的脚步声中,院门的门轴声格外清晰。
这扇原本看似紧闭的院门,就这么开了一条缝。
缝隙间,杨知澄看见洋楼的大门。
那大门竟然也是开着的。
黑暗的缝隙就如同无声的邀请。盯着血色的窗户,突然大开的院门,杨知澄心中骤然弥漫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的心跳加速,几乎蹦出嗓子眼。
被面前怪异场景带起的瘆人感和那种发自本能的恐惧交缠在一起,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
可就在这不断鼓胀的情绪之下,似乎还藏着一丝丝诡异的召唤感。
进来吧。
这里有你的东西。
只是这召唤感太稀薄,始终只能在恐惧之中淡淡地弥散着。杨知澄呆呆地站在原地,身后的臭味不断接近,缝纫机的笃笃声也悄然变得越来越清晰。
突然,天空中响起一声闷雷。
潮湿的空气变得愈发粘稠。
“要下雨了。”杜虞眯起眼。
下雨?
这个词语突兀勾起了杨知澄的警觉。他猛地抬头,望着压在尖顶上的雨云。
“要下雨了,”他喃喃,“快跑!”
他们对视一眼,杜虞率先推开锈蚀的铁门。
院内地面上都是密密的青苔,好像很久没人进来似的。杨知澄踩着湿滑的青苔,一路向洋楼跑去。
身后的笃笃声,和阿婆的脚步声在他们进入洋楼的时候便消失了。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声,还有杜虞和宋观南奔跑的声音。
忽然,杨知澄好像在洋楼血红色的窗户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个模糊人影站在窗前,抬着手,向他们慢慢地挥动。
……就像,在打招呼一样。
杨知澄心中骤然弥漫起一阵诡异的寒意。他脚下下意识地一顿,可天空中却响起轰隆一声惊雷。
不好!
他回过神来,迅速钻进洋楼的屋檐。
当他们踏入屋檐中时,天空中再次传来一声闷响。
瓢泼大雨洒落,整个桐山街瞬间变得一片蒙蒙。
古怪的气味弥漫开来,有些腥,又有些刺鼻。
杨知澄回过头,在四溅的水汽之中,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雨。
桐山街下的不是雨!
‘雨水’鲜艳刺目,从黑沉的雨云中泼洒而下。
整个桐山街,便在这从天而降的血水之中,被染成了茫茫的红色!
第99章 桐山街(21)
杨知澄猛地后退一步,才没被血水溅了满身。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将庭院中的秋千和水池浸染上一层可怖的血色。
潮湿的空气里,血珠似乎顺着毛孔往身体里钻。杨知澄抱紧双臂,只感觉贴在自己身上、微微有些湿润的衣服,都带着阴森的热意。
背后就是444号洋楼的大门。
杨知澄扭过头,大门开了条细缝,里面是一片令人不安的昏暗。
“原来这就是下雨。”杜虞的声音也略有些惊异,“难怪没有记录……或许淋了雨的人,都死在桐山街里了。”
“……或许吧。”杨知澄搓了搓手臂。
杜虞身形一顿。
“你看这里。”他指了指地面。
杨知澄低下头。
只见石砖地面上,落着几滴极为明显的暗红色血迹。
“我哥来过。”杜虞面色沉冷。
“对了,”杨知澄想起刚刚在窗户中的诡异身影,“我刚刚……看到楼上窗户离,有人在向我们挥手。”
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是3楼吧。”
杜虞猛地抬起头。
“我爸这些年,一直在对我们说,他看见我哥在楼下向他招手。”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不知是激动还是恐惧。
“那这样说来……”杨知澄深吸一口气。
“我哥肯定死在这里。”杜虞说。
杜虞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雨声之中。
在漫天血雨和死寂的洋楼间,杨知澄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我们进去吧。”他开口。
杜虞“嗯”了一声。
他向前一步,推开沉重的双开门。
嘎——
门开的声音在轰轰作响的大雨之中格外模糊。
缓缓在眼前展现的,是一个被浸染成血红色的墙壁。刺目诡异的颜色从墙上一路延伸至挑空天花板,又顺着高高挂起的水晶灯,向地面一滴滴落下。
地面一片狼藉,桌椅沙发乱七八糟地倾倒,还有些陶瓷碎片扎在地毯上。
打眼一看,像是经历过极为惨烈的破坏。
而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是一幅巨大的油画。
油画被装在黑金色的画框中。高高的水晶吊灯,优雅的真皮沙发,细密柔和的卷草纹墙纸。黄铜色的留声机搁在沙发旁的小桌上,似乎正放着唱片。
可血液滴滴答答地在画框前滴落,给画面中精致的客厅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在滴落的血液间隙,杨知澄似乎看见画中有一个人影。
那似乎是个女人,身形婀娜,姿态却端正得有些怪异。她双膝并拢,双手贴在腿边,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就这么
静立在客厅正中央。
杨知澄看不清女人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惨白的面庞。但某一瞬间,他又有些恍惚。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张清晰的脸,可在那一瞬过去后,他又记不起那张脸的模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故意让他忘记她的模样。
看不清脸的油画,画中的婀娜女人。
杨知澄不可避免地想起旅店里那幅油画,还有老宅里那个女人婀娜的剪影。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些东西有种隐隐的共通之处。
女人说的‘她’。
是‘她’吗?
这时,宋观南突然推了把杨知澄。
杨知澄踉跄一下,跌进大门内。他的脚踩到了湿黏的地毯,反手抓住宋观南才勉强站稳。
他干嘛?
杨知澄思考中断,心中立刻充满了疑惑。他猛地回过头,可宋观南仍是与往常没有任何变化的冷漠表情,就好像什么都没做。
……怪理直气壮的。
杨知澄无言以对。
这时杜虞也跟了进来。正当他踏进洋房的那一刻,门外突兀刮过一阵狂风——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门外微弱的日光消失,只剩下屋内的一片晦暗。雨声变得遥远微弱,水晶灯上淅淅沥沥落下的血滴声则清晰了许多。
这……
杨知澄有些愕然。
他忙转过身推了推大门。
纹丝不动。
这下三人彻底被关死在这间洋房里。杨知澄扭过头,看着画上僵硬站立的女人,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是谁关的门?
“杨知澄,”杜虞的声音从旁传来,“我感觉这里很古怪。”
他停顿了一下:“虽然桐山街大部分地方都是古怪的……但这里不一样。”
“和旅店里那间渗血的房间给我带来的感觉是相同的。我总觉得……”杜虞深吸一口气,“好像有东西,在洋房里面召唤着我。”
“……鬼血?”杨知澄眯起眼,看着被鲜血浸透的墙壁。
忽然,他感觉画里的女人似乎动了动。
她的位置好像向前挪了一下。原本她站在留声机后一些的地方,但现在,却已经很接近留声机了。
这一发现让杨知澄本能地有些不舒服。他攥紧了宋观南的手,可下一秒,手心中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力道。
宋观南猛地挣脱了他!
杨知澄瞳孔一缩,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宋观南便向前跑去,身形一转,就钻进了客厅旁昏暗的走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