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南。”他扯了扯宋观南的衣袖。
“我们好像……又回来了。”
两人站在山脊上,对视了一眼。
“你看得见那片灰雾吗?”杨知澄问。
“看不到。”宋观南答道。
第157章 冰湖酒店(23)
“桃山镇‘三个涂满朱砂的大字缀在山下,在荒地中的绿草上格外显眼。
“被缠上了。”杨知澄撇了撇嘴。
“嗯。”宋观南应了声。
杨知澄擦了下额头上因为翻山越岭而冒出的汗水,“啧”了一声。
他偏过头,看见宋观南蹙眉望着不远处的小镇。
仿佛看穿了宋观南的担忧一般,杨知澄开口道:“别担心了。”
“……没事。”宋观南摇摇头,“我……算了。”
他似乎含着些隐忧,但又什么也没说。
“走吧。”他拍了拍杨知澄,“小心行事。”
“这一次,我们不要离开对方太远。”
“好。”杨知澄点点头。
当他们下山时,落日已然占据了大半天际。
隔着点距离,杨知澄便听见了那刺耳凄厉的唢呐声。仍旧是熟悉的旋律,和着锣鼓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地传来。
小镇前仍然是那鲜红色的石碑。一入镇口,杨知澄闻到刺鼻的鱼腥味。脸色蜡黄,穿着蓝布衣的女人挑着两桶水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水桶上,罩着两张泛黄的白布。女人对突然到来的两人视若无睹,只弓着腰,匆匆挑着扁担穿进一旁巷子里。
红色的布条迎着夕阳飞舞,而花轿上那块铜镜模糊不清,在轿夫肩上上下摇晃着。而新郎亦是呆呆地站在房门前,红绸捧花仍旧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中。
“先去找那小孩。”宋观南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那小孩提醒我离开,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嗯。”杨知澄并无异议。
他抬眼望向天际:“如果一会天黑了……”
“尽量跟紧我,”宋观南说,“我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危。”
“我还没有那么没用……”杨知澄瞥了他一眼。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新郎停下的那个院子前。
“在那。”宋观南指向隔壁一块泛黑的土墙。
他身形算是高大,伸手抓住土墙顶,轻盈地一跃,便翻了上去。
还没等他伸手,杨知澄用力向上一跳,简单地掰着墙边爬了上来。
他扶着墙缘向下望去,看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水井。井口悬挂着一只缺了小半木板的水桶,底部正晃荡着些浅浅的水。
院子里没人。
这时,宋观南突然按住了他的手背。
“你们走晚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杨知澄脚下传来。
杨知澄一怔,低下头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子正站在墙下。
他下意识地想反手藏好剁骨刀,但男孩微微垂着头,灰白的眼珠毫无焦距——显然是个瞎子。
“你们该在镇子外呆着……”他慢慢地说,“至少能活得久些。”
杨知澄和宋观南对视一眼,宋观南率先翻身落地。
“小朋友,你知道这镇子是何情况?”他问。
男孩站在原地,却摇了摇头。
“不能说。”他说,“你们快走吧。”
杨知澄跟在宋观南身后落地。
“你一个人住在这么?”他看着那面黄肌瘦的男孩,问。
“爸爸妈妈都不在了。”男孩说,“就我一个人,你们……你们快走吧。”
他身子动了动,看起来有些不安:“原本你们不进镇子,他们是不会办喜事的。”
“喜事?丧事?”杨知澄追问,“为何我们一来,他们便会办喜事?”
“你们不懂……不懂。”男孩突然咳嗽了两声,“办了喜事,外姓人才能留在我们桃山村。留在桃山村,就离不开了。”
“快走吧,你们快走吧。”
他又重复了一遍,看起来分外焦灼:“若是查到我这,我便也讨不了好。看在我与你们说这些的份上,就别害我了。”
“我也想活着……咳咳,”他又重重咳嗽了两声,“你们快走吧,快走吧。等夜晚到了,他们就要来找新娘子了。”
新娘子……
他们竟然是新娘子么?
杨知澄微微垂眸。
他看了眼男孩,又望向宋观南。宋观南向男孩的方向瞥了眼,摇头。
两人达成共识。
“你想离开这镇子吗?”杨知澄开口。
“……离开?”男孩微微侧过身。
他的脸上表情并不丰富,但肢体却仍显示着,他并不算太紧张。
“如果你想的话,”杨知澄说,“我们可以帮你。”
“你们?”男孩打断了他们的话,“说实话……我见过太多来镇子里的人了。前些天还有个女人,往镇子东头去的。她撑得也挺久,但现在……现在估计也活不长了。”
女人?
杨知澄觉得,这所谓的女人大概率便是杜媛心。
他盯着男孩,男孩仍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从他们进入小院,到这短暂的对话之中,他都显得十分镇定。尽管十分不愿掺和这桩事,但话语里却始终隐晦地透露着——他知道得很多。
这男孩另有所图。
杨知澄想。
宋观南和他一样,也看出来了——不论是不是离开这小镇,这男孩都是想利用他们,达成什么目的。
“我原本与你一样,也从小生活在鬼镇里。”他顺着男孩话语里明显的求生之意说道,“但我被他救出来了。”
“他?”男孩终于有了些意外。
“你听到了,我们有两个人。”杨知澄便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离开呢?”
他停顿了一下:“你知晓这小镇的秘密,而我们有能力对付这儿的东西。互惠互利,你听说过么?”
“互惠互利……”男孩怔了怔,似乎不大明白这词语的意思。
“你帮我,我们帮你。”杨知澄语气温和,“爸妈都不在了,你能活得如此之久,便也是有本事的人。”
男孩沉默了。
但他的沉默似乎持续得格外短暂。
“我……”他想了想,“进屋说吧,我怕那戏班子听见。”
“可以。”杨知澄看了看宋观南,而后便应了下来。
男孩住的屋子,在镇子里看来,算是简陋的一类。门窗歪斜,似乎很久未曾修缮了。
小院里被踩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他便沿着那条痕迹向屋门走去。
宋观南走得很快,率先进了门。杨知澄跟在他身后,看见屋内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摆着张桌子,
屋内的陈设,便更加粗糙简陋了。
一张破破烂烂的桌子,还有几张歪倒的板凳。木床上是脏得看不出颜色的薄毯,而男孩径直走向木床,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妈妈。”他说。
“三岁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个外形人那买了个方子。”
“一剂药下去,我就瞎了。”
瞎了?
杨知澄蓦地想起他们看到的、时隐时现的灰雾。
若是长时间看,会发生什么?
但他没有打断男孩的话,只是继续听他说下去。
“这镇子里,看得越多,便疯得越快。”男孩说,“听我爸妈说,十多年前,镇里的人突然大把大把地死了。他们死前都说,镇子罩在一层灰雾里。”
“原本谁也不信,都说镇子里没有灰雾。但死得人越来越多,所有人便都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