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胜压根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场景,一下子傻在了原地。而兰花面色惨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嘴巴死死地咬着,浑身颤抖。
年轻女人和石济同一起将两个孩子护在墙边。杨知澄一手抓着丧服,一手抓着剁骨刀,站在堂屋中央,飞快地思考着。
为什么会如此突然?!
回想起白天兰花说的话——红楼里原本一直漆黑一片,极为寂静。后来杨知澄也多番注意,完全没有在里面发现任何东西。
但兰花说,有很多人,红衣人,似乎还有人离开了红楼。
杨知澄攥紧剁骨刀,不敢去想那最可怕的答案。
宋观南出事了,所以红楼里的东西会跑出来吗!
腰间的铃铛还在一下下晃动着。杨知澄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平复下心情。
如果丧服提前完蛋,他就必须马上离开。
去桐山街!
杨知澄眼底弥漫起血丝。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如果宋观南真的出事了,他就要想办法弄死宋衍,给宋观南报仇!
丧服飘舞着,却始终没有从杨知澄的手中挣脱。而鲜血已经从院墙出蔓延而来,迅速逼近堂屋!
但在即将抵达堂屋门口时,血液却突然停下了。
杨知澄鼻腔里满是血腥味。他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阵刺痛,转过头去,便见丧服的衣角,突然多了一抹细小的红痕。
红痕蔓延的速度似乎并不快。门外潮水般的血液涌动着,愣是没有再往前一步。
石济同擦了根火柴。他毫不犹豫地将蜡烛点燃,举着它迎向堂屋正门。
蜡烛火光盈盈,杨知澄落在火光中的半边身子顿时感觉到一阵暖意。
但它燃烧的速度极快,刚过去一小会就没了大半。石济同见状,便飞快地掏出了一根新的蜡烛。
“杨知澄……”
这时,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女声。
女声很轻,几乎弥散在空气之中。
石济同手中的蜡烛陡然爆发出巨大的火光,他被烫得惨叫一声,手掌上焦黑一片!
“杨知澄……”
女声再次传来。杨知澄手中的丧服血色突兀地延伸开,一点点向上攀爬。
杨知澄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他握着剁骨刀的手颤抖着。但当他望向红楼时,看到的仍然是漆黑一片的窗户,和一旁死寂的村落。
“胜娃儿!”
旁边突然传来年轻女人的惊叫。杨知澄艰难地回过头,只见一只青白的手,从墙边的窗户中犹如面条般长长地伸进来,抓住石胜的手臂,直向外拖!
杨知澄抓着剁骨刀冲了过去,一刀砍上那青白的手臂。
沉闷的声音响起,那手臂瞬间断成两半,而杨知澄的手腕也蔓延开一阵冰冷麻木的感觉。
突然,他举着丧服的那只手臂上,突然传来极为诡异的疼痛感。
丧服突然疯了一般颤动起来。杨知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自己的手腕上,缓缓地浮现出一只黑色的手印!
剧烈的疼痛下,丧服从杨知澄手中挣脱。窗外是邻居家的土墙,而此时此刻,土墙前陡然出现了一个红衣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喜服的男人。
大红色的喜服上绣着金线,男人怀里捧着红绸礼花。喜服和礼花都湿粘粘的,浓稠的血液顺着衣摆,落在泥泞的地面上。
它长着一张,与宋观南一模一样的脸!
是桃山镇那新郎鬼!
它的背后站着一个身穿旗袍的红裙女人,女人面目模糊,只有红唇极为清晰。
“杨知澄……”
她幽幽呼唤着。
杨知澄心中掠过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感。那种感觉无法言说,在瞬息间窒息般地将他包裹住。
他根本无法思考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甚至完全没有转过弯来。但在如此恐怖的时刻,只有唯一一个想法留在脑海里。
完了。
夜色下,新郎鬼向他伸出手,麻木和剧烈的疼痛从手腕上一路窜至天灵盖。
“小杨大人!”
杨知澄听见石济同在喊。但他已经在一股大力下从窗户中摔出,整个人掉进了满地粘稠的鲜血中。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天旋地转,但终于看清了屋外的场景。
一个个身穿喜服的新郎鬼,密密麻麻地将小院包围在内。
那和宋观南一模一样的脸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一颗颗青白的头颅上,洋溢起诡异的微笑。
随后,剧烈的痛楚裹挟着黑暗袭来。
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脚步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忽远忽近,不知从何而来。
杨知澄感觉自己的眼皮很沉重,轻轻地动了动,却睁不开。
好像没有一丁点力气,他又勉强地试图睁开眼,但仍旧失败了。
他在哪?
他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杨知澄才迟缓地意识到身体的存在。
他试图动动手指,却陡然感觉到一阵弥漫至全身的可怕痛感。血腥味一瞬间冲破朦胧的感官传入大脑,让恐惧、茫然、警惕一齐被找了回来。
他还活着?
意识回笼,杨知澄顶着剧烈的疼痛猛地睁开眼。
他看到自己耷拉在血泊中的手。
失血过多而显得惨白的左手泡在粘稠鲜红的血液中,而手腕处,则钉着一根锈迹斑斑的粗壮铁钉。
杨知澄用尽全身力气眨了眨眼睛,才看清那铁钉上刻着复杂的花纹。鲜血攀爬在花纹上,显得分外邪异。
他还活着,但和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门外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夹杂着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死了吗?”
“还没死呢。”
“都这样了还没死?”
“那倒不是……宋观南好像把他那平安符都留给他了,有平安符吊着,总还有一口气在吧。”
“我就说,怪不得家主没把平安符搜走。”
“反正把他折磨死就行……这家伙天生便是鬼胎,死了之后可是绝好的材料。”
“行,行……别说了,那边有人来,家主不喜欢闲聊。”
……
声音渐渐变远。
杨知澄大脑嗡鸣着,浑身涌起一阵冰冷的无力。
宋观南呢?
宋观南去了哪?
杨知澄不知道门口路过的究竟是谁。但听他们的对话,宋观南似乎现在还是安全的,只是不在这里。
那这里呢?又是哪里?
杨知澄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还是自由的,便艰难地挪动那只手,试图伸向铁钉。
但当他的手触碰到铁钉时,铁钉上传来一阵强烈的灼烧感。他猝不及防地一缩,牵动到了被钉在原地的左手,眼前顿时一白。
过了好一会,杨知澄才缓慢地找回了神智。他咳嗽了两声,只觉得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
被钉上的左手完全使不上力气,只剩下右手。杨知澄快速地吸了口气,死死地咬着牙,再次用右手握住了铁钉。
灼烫带来的疼痛瞬间袭来。杨知澄竭力克服着身体的本能,用尽全身力气抓着铁钉,试图将它拔出来。
一点点地,铁钉似乎在动。
杨知澄感觉不到嘴巴里冒着的血腥味。他的嘴唇颤抖着,右手手心的皮肤被烫得发红涨紫,但却始终没有松开。
功夫不负有心人,铁钉在杨知澄的努力下,终于从地面上拔了出来。他死死地盯着扎在手腕上的铁钉,最后一用力,直接将它抽了出来!
这一次的疼痛比之前面来得都要剧烈。杨知澄躺在地上,铁钉滚落在地,他就连动一动手指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时,胸口处却忽然传来一阵暖意。
杨知澄又恢复了点力气。他挣扎着,勉强撑起身子。
衣服已经被浸透了。他抖着手,从里面摸出了装着平安符的袋子,用牙齿咬开了袋口,向下一倒——
里面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捧黑灰。
是平安符。
杨知澄心中冰凉,明白它最后保护了自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