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随说着说着,看见祁智的脸突然变得异常难看,“老二,不是吧,真生气了?”
理智驱赶走蒋随脑中的酒精。
他们之前不是经常这么玩闹的吗?
蒋随开始诚恳地道歉。
孟文年听到动静,扭头看了过去,发现祁智盯的不是蒋随那个笨蛋,而是拾秋。
“秋秋今天没去海苑吗?”祁智勉强恢复正常神情。
上午时,许跃发消息邀请他们出去聚一聚,拾秋拒绝了,说下午要去海苑一趟,他本来想跟着一起,但拾秋说他有朋友在那里,性格害羞。祁智之前从未在拾秋口中听过这个朋友,他们四个里,只有蒋随是本地的,时不时会去见初、高中的同学。
“去了。”拾秋打开台灯,在桌上和抽屉里翻找起来。
真的不见了。
想起那只亲人又爱撒娇的小蜥蜴,拾秋开始懊悔这段日子对它的忽视。
“我之前好像没听你说过这个朋友。”祁智说道,他盯着拾秋脖颈侧边的咬痕,面色又不受控制地难看起来。
“就是之前和我们一起打游戏的那个。”拾秋说完,突然想起来,“那天你不在,我蒋随、还有老大和他一起四黑。”
“那个什么‘卫先生’?”蒋随对这个文邹邹的称呼记忆异常深刻,他也迟半拍地反应过来祁智糟糕的神情不是对着他的。
“不是他,是id叫‘我网怎么你了’的那个。”
“这谁啊?”蒋随迷茫地问着,转头看向孟文年。
“我也不记得有这个人,老四,你是不是记错了,是和别人在一起和他玩的?”孟文年问着。
拾秋听后安静了一阵儿:“对,是我记错了。”
“他是那的学生,还是老师?”祁智继续问着。
“学生。”
祁智还想继续追问,但见拾秋面露疲色,又咬住牙,停了下来。他暂时还不想也不希望听到自己不喜欢的回答,再等等、再等等……
明明不应该的。
……
坐在床下时,拾秋很困,但洗完澡爬上床后,他却变得清醒,身体里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困意。白日的景象像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中播放。
他想起了在海苑见到的那个女生,看着很是憔悴,脸上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惊恐,尤其是最后一幕,她恐惧地盯着他,然后发疯似地向校园里跑去。
拾秋不自觉地摸起自己的脸,几秒后,拾秋拿起手机对着自己,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屏幕里的是他,不是想象中的、陌生的另外一张脸。
关掉录像,拾秋打开游戏,刚进入大厅,他就收到了好友邀请,来自于‘网卡’。今天‘网卡’没有再邀请他进入地图,两人普通地打起匹配,对手依旧和之前几次一样,发挥严重失常,他们每局都赢的轻轻松松。
又一局结束后,‘网卡’点开了匹配按钮,只是这一次,等待时间变得格外的漫长,十分钟过去了,他们都没有排到人。
蒋随在下面敲着拾秋的床。
拾秋拉开床帘。
“需要灯吗?”
“不用。”
蒋随作为最后一个呆在下面的,非常自觉地走到门边关完灯,才到床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依旧没有排到人,拾秋无聊地分屏在网上搜起海苑有关的消息,都是些‘一年xxx个重本’、‘复读三次专科上清北’之类的新闻,评论区里全是家长们发自肺腑地感激。
【你不怕我吗?】
夜色里,拾秋陡然看到这条消息,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还好。】
只要不让他看见死亡时的模样,他都可以。
【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透过手机,‘网卡’能看见拾秋的模样,即使是身处一片漆黑中,对面这个人依旧光彩夺目,轻而易举地便能吸引他人的视线,理所应当地会被所有人喜欢。
他曾经,一直、一直、一直都很羡慕这样的人。
‘网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跳楼后还能睁开眼,或许就像电影里那样,他怨恨难消,所以变成了鬼。刚‘醒’来时,他什么都做不了,没人看得见他,也没人能听得到他的声音,但他不觉得孤独,这比活着时要舒服多了,没人欺负他,他也不用时时刻刻担忧着被退学。几天后,他在被丢弃的书包里找到了手机,真庆幸,他跳楼时没有带着手机。
‘网卡’发现自己可以操纵手机。
可是和谁交流呢?奶奶去世了,他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联系。对着手机发呆时,一条消息突然弹出,‘你关注的主播正在直播’。
‘网卡’点了进去。
主播是他生前常看的游戏主播,紧接着,‘网卡’被主播身边的那个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一个留长发的男生,长得还十分漂亮。
他不会被欺负吗?
‘娘娘腔’、‘人妖’、‘不男不女的怪物’……一瞬间,大量不美妙的词汇涌入‘网卡’的脑中,那些是他曾经听过的谩骂。
‘网卡’在直播间留下了。
在弹幕里,在主播的介绍里,他得知了些和男生有关的信息,雾合大学的在读生,听上去高中时成绩肯定很好;游戏玩的好,被技术流的主播邀请来一起直播教学;性格……看上去和他不一样,像是从未被人欺负过,他在男生的身上看不到一丝对他人视线的畏缩和胆怯。
这般无所无惧地留着长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可真好啊。
弹幕里满是对男生的喜爱,那些美好的话语,像恒河里的沙粒一般多,直播间的观众疯狂的刷着屏,不管什么时候看评论,截出来的图都是赞美的。而且他看出来,平常和其他游戏主播连麦时都懒洋洋的主播,在对待男生时,带着轻微的讨好。
‘不会有人将恶意展现在这样一个人面前的。’这个想法冒出后,便一直徘徊在‘网卡’脑中,实际上,他也很喜欢这样一个人。
死亡带来的怨恨加重了偏执。活着时,‘网卡’是不敢和这种人群的焦点接触的,变成鬼后,他打破了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时间久了,他又渐渐想要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这个新朋友,毕竟他也是需要倾诉的。
‘网卡’在另一头盯着拾秋时,拾秋自己也在苦恼,不知道怎么回这个消息。
谢谢你的喜欢?我也很喜欢你这个朋友?
【谢谢你。】在拾秋犹豫时,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
【我们可是朋友。】这条消息,拾秋会回了。
【对,我们是朋友。】
拾秋看到这条消息的瞬间,他们匹配到了人,这一局,‘网卡’换了ob位。
【早点睡,明天上午有课。】屏幕上方,企鹅弹出了消息。
祁智注意到拾秋那边的天花板是亮的。
和‘网卡’互道晚安后,拾秋倒扣手机,侧躺着睡在枕头上。他摸了摸枕头边沿,这里曾经有只绿色的小蜥蜴,也会在凌晨喵呜喵呜地叫着,催他入睡。
……
饿。
月光下,房间内的人难耐地扭动着。
胃里空荡荡的,像是一日未进食,这种滋味虽然清晰,但不算难熬,只是隐约地提醒床上的人该醒了,该去添些东西到胃里面了。
睡着的人挣扎了几下,困意压过了饿意。
渐渐的,饥饿感加深,饿意在胃壁攀岩,每经过一处,都会留下粗粝的灼痛,牵动着神经。
拾秋被饿醒了,他睁开眼,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周围,找寻着所有可以吞下的食物。
他看到桌上有一份糕点。
拾秋几乎是跑了过去,跪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这份救命稻草一般的食物,白玉盘内如意糕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拾秋胃里的饿意却没有消减半分,反而愈演愈烈。周遭的世界变得模糊,原始而蛮横的兽性蚕食着理智,腹内那个空洞仿佛成了无底深渊,吃多少如意糕都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