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是我们这一层的一员——你可以把你眼前这层想象成‘友好型邻里聚居地’。但在尸海下面?更多的我们沉睡在那里……他们可就不那么友好了。”
欧德强行吞咽下震惊的情绪:“好吧。但他们真的一点没有办法交流吗?”他还是不甘心放过这样的机会,“我该怎么下去?”
“跟我来。”
白骨艾尔带着欧德,一路走到断崖崖间的正下方。
那里居然有一片碧绿的湖泊,形状看起来格外眼熟:“潜进湖底,你就能进入第二层梦了。——怎么,觉得太简单了?哈,我可以告诉你,任何准入门槛很低的东西,想出去都不会太简单。我建议你——”
白骨艾尔丢了根麻绳在欧德面前:“用这玩意儿绑住你的腰。免得下得去上不来。别问我怎么知道的,看看这片湖周围空出来的地……这是血泪的教训。”
“……”欧德接住麻绳,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湖泊,终于还是压下情绪,利索地将麻绳绑在腰上。
跳下湖泊时,他还在皱眉琢磨:隐藏的梦境空间是只有湖泊下这一层,还是还藏着更多甚至连地面上的亡魂都不知道的空间?这湖泊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觉得那么眼熟……
湖水包裹了他。奇妙的是,竟一点也不寒冷刺骨,温暖亲吻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令他感到一阵晒在太阳下的舒适和困乏。
他有点说不清楚自己在做梦还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他看见了过去的庄园,阳光明媚的草地上,童年的他甩着小短腿试图躲过母亲的魔爪,但最终还是被扑倒在地咯咯笑成一团。
他看见了更遥远的过往——摇篮之上,木雕的动物风铃晃来晃去,母亲压低的声音传入襁褓中尚且只知道傻笑的他的耳中:“我们该不该告诉他……”
父亲:“别!我知道隐瞒不好,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知情和不知情,会塑造出完全不同的……”
不同的什么?欧德试图听清父亲的话,然而下一秒,他骤然闪现在一座眼熟的大厅里。
他应当立即观察四周,弄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但他的视角被固定住了……就像他正在这段记忆里,只能跟随着记忆的视角穿过一整个宴会厅,直到忽然听见什么声音从身后响起。
“谁?”记忆的主人回过头,然而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奢华大厅。
然而下一瞬——
“嗬……”
银亮的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欧德只感到喉间一凉,温烫的鲜血就霎时从喉管中喷涌而出。记忆的主人徒劳地试图用手捂住自己被割开的喉管,然而脱力依旧拽着他颓然倒地,直到视线归于黑暗。
欧德的呼吸跟着记忆一同急促,然而尚未等他缓过气来,眼前的场景又是一闪,这次他走到了宴会厅尽头,一路穿过走廊,欣赏地看向开放式走廊外的山峦云海。
下一瞬——
“噗呲!”
一根尖锥捅穿了他的胸膛。
场景迅速切换,死亡不断上演。
被下毒、被捅穿头颅、被凿断脖子;被斩首、被丢进绞肉机,被锈斧生生剁成烂肉……
欧德唯一能庆幸的,就只有死亡的痛苦并不会也降临到他身上。这给了他充足的机会去观察每一个梦境:
首先,这一定是同一个人的梦。视角的高度、熟悉的小动作、相同的声音……都证明了这一点。
其次,眼熟的宴会厅。
他无数次看见这地方,看起来每一次追杀都是从这儿开始的。而他已经回想起了这是哪儿——旧神的宫殿。
上一次他在做梦时来过这个地方,还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伊娃的丈夫,知道浮士德是个情侣去死党。
把这些结合在一起……他可能在一个旧神的记忆中?这位旧神总是会在自己的地盘被人以不同的方式刺杀而死?
不不……旧神应该没这么好杀死吧?下毒割喉就能要了旧神的命?
或者……也可能是其他什么人潜入了旧神的宫殿?被旧神杀死?
……还是不对,为什么旧神杀人要用到尖锥、毒药这种东西??
‘好吧,冷静下来。先放下这些想不通的推论。’欧德在心里对自己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看不见凶手,但肯定能确认记忆主人的身份——他总有照镜子的时候吧?或者看地板的时候?这大厅的地面光滑得跟镜子似的,一定能照出记忆主人的脸。’
——他成功了。
但不是通过镜子或者地面,而是通过一片湖面。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越来越残暴的虐杀中,记忆主人被拖拽到一片湖泊前,狼狈地压跪在地,头部在挣扎间压进水中前,湖面照出了祂惊怒交织的脸——
“克塔尼德!”欧德瞳仁微缩,下一瞬,左腿小腿剧痛!
“……!”欧德猛然从梦境中脱离了出来,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缓慢沉到了湖泊底部。
巨大的黑洞就在脚下,一只指尖套着金饰的骨爪从黑洞中探出来,钩子似的抓烂了他的小腿:“给我……血肉!”
“浮士德!”欧德在认出这只手属于谁的瞬间心脏错乱了一拍,然而他还是反应迅速地猛然掏出重.机枪,对准骨爪重重砸下去,同时抬手用力扯了下腰间的麻绳,“艾尔!!”
“呼……”
一股蛮力顺着麻绳传来,在欧德将骨爪用力砸开的瞬间,将他猛地扯向上方。
湖水因为过高的行动速度拍打着欧德的背脊,欧德能看见下方黑洞处,更多白骨探出手爪,渴望而贪婪地伸向他:
“给我们……给我们更多……”
“力量……给我力量……”
“哗啦!”
清亮的水声传入耳膜,欧德一下被拽出了水面,甩砸上岸。表层的亡魂们都聚过来了,白骨艾尔三两下扒开他身上的麻绳——可能也顺手揩了点油,将他扶起:“怎么样?你问到什么答案了吗?”
“……”欧德在打颤,那个浮士德在他小腿上留下的伤绝不只是物理伤害那么简单。
他感到一股森寒顺着伤口不断流向身体,好在过了一阵后,这股子不明原理的森寒随着伤口愈合一道消失隐匿了:
“没有……但我看见了一段记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梦境中会有旧神的记忆,但湖水底下确实有一段属于克塔尼德的记忆,关于祂……怎么反复被人刺杀而死的。”
欧德抹了一把脸,单手撑地站起来:“我得设法通知克塔尼德小心。”
“在旧神的地盘用那样劣质的手段杀死旧神?除了外神,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可能性。”
“除了搅乱现在相对平衡的局面,让旧神陷入内乱——进而连带着扰乱整个对峙战局,我想不到刺杀者还能有什么别的意图。”
今晚这觉是睡不安生了。
欧德脱离梦境后,迅速将梦中的事大致给浮士德汇报了一遍,刚好拜托才加入GORCC,想要训练自己的力量保护母亲、寻找哥哥的杰克给克塔尼德传去消息。
林林总总地忙完,已经是凌晨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