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裘山山一心维护阙子真的名声,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仙君与魔尊大战了一夜却不贪功大肆宣扬, 不愧是我辈楷模啊哈哈哈……”
元栖尘分出一丝余光给他, 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聪明得过了头。
亏得玉山仙君多年来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根深蒂固,在场竟无一人有异议。
只是……
“若非元栖尘所为, 还有哪位魔君近日在南北二境现过身?”
天心剑宗的纪剑屏横眉竖目:“魔族做事之前难道还要先知会我等一声不成?”
“既然是魔族所为, 不从魔族大能查起又当如何?还是说, 纪宗主另有高见?”
“高见不敢当, 就算余老家主之死与元栖尘无关,但十四年前的唐家惨案证据确凿,何况元栖尘乃九幽境魔尊,号令一方魔君替他杀人又有何难。”
“你的意思是, 去把元栖尘抓来审问?阁下若有这样的本事, 我岂有不赞同之理。”
被戳中痛处的纪剑屏:“你——”
今日来此的,无一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七嘴八舌争论起来竟同闹市的泼皮没什么两样。
元栖尘嫌弃地离远了些, 又用巧劲将怀里的孩子向上颠了颠:“别急,慢点吃。”
阙子真远远瞧着他娴熟的动作, 仿佛依稀看见他闭门不出那些年元栖尘独自带着元霄生活的情形。
元栖尘是最怕麻烦的, 身边骤然多了一个新鲜脆弱的生命, 不知该有多棘手。
一面抱怨嫌弃, 一面手忙脚乱, 生完气又不服输般继续做着不熟悉的事。
阙子真不加掩饰的目光很快被元栖尘所察觉,匆匆一瞥,又一次转头避开。
想想又觉得不对。
他在阙子真面前一向如此做派, 心虚个什么劲?
念此,元栖尘底气足了些,回头乜他一眼,以示自己并未过多在意。
“何须去寻魔尊,问我这位好侄儿也是一样的。”余叡不认为余辛宸一个小姑娘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因此抓住一切机会,一心要将余辛泽拉下水,“再者,谁说只有魔族才能用魔气。”
纪剑屏眉头紧锁:“余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就连方才同纪剑屏争论的那位门主也附和道:“寻常人魔气入体用不了多久就会受煞气折磨而死,遑论使用?诌谎也该诌个可信些的。”
余叡何曾受过这般瞩目,看着这些个宗主门主无知的模样,心下嘲弄。
一派之主又如何,还不是固步自封,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偏偏是他这个一向被人瞧不起的余三,知道了仙门百家都不得而知的秘密。
余叡越想越是畅快,仰着下巴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们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难道三叔见过?”余辛宸问。
余叡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似乎有所顾虑,可此刻若不赌一把,来日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自是亲眼所见。”
众人见他信誓旦旦,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疑虑,只是他的话实在闻所未闻,叫人难以相信。
裴天和却刹那间抓住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不动声色道:“今日既是为余兄断案,定然不能放过任何线索,不妨听上一听。”
得到裴院长的首肯,余叡说话便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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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还要从余观身体出状况开始说起。
余观能步入大乘期极为不易,早年为家族操劳更是呕心沥血,三年前将暂行家主之职的权利交给余辛泽时,名义上是说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合该历练历练,实际上旧伤新病前仆后继,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可家主不能轻易倒下。
于是又断断续续撑了许久,撑不下去时,便让一向靠谱的侄子暂行家主之职,自己得以喘息片刻。
余叡得以知晓此事,全凭他没规矩惯了,大大咧咧闯进他二哥房间要东西,却偶然撞见余观旧伤复发咯血不止的样子。
“吓着你了吧,没什么要紧,血咯出来也就无碍了。”
余观这样说着,那日给他银钱时却极为痛快,只盼着他快些离开。
余叡行事荒唐,人却不傻,再迟钝也该明白不对。
只是他二哥后来看他看得紧,时间一长,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就在他大侄女欢欢喜喜考入天枢宫后不久,余叡意外抓住了余辛泽身上最大的把柄。
那是个圆月之夜,余叡饮了几杯酒,壮着胆子又来找他二哥讨钱,行至半路,却见近来意气风发的余辛泽垂丧着脸从余观院里出来,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这小子越过他替余观行家主之责,正叫余叡憋闷得慌,忙提起精神不远不近坠在后头,只等个机会好上前奚落对方。
余辛泽好似发现了他,三两下便甩开他没了身影。
低估这臭小子了。
余叡酒醒了大半,咬咬牙用上了从他二哥那儿顺来的唯一一张上品符篆,隐匿身形,再次跟了上去。
“如此诱人的条件,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余辛泽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个人,戴着兜帽与夜色融为一体,声音充满蛊惑。
奇怪的是,明明遮遮掩掩不愿露脸,身上的魔气却肆无忌惮不加收敛。
那毫无疑问是个魔族。
他继续循循善诱,献计献策:“只要你照此修炼,不出三月便能突破,届时杀了余观,你便是余观之后,余家的又一位大乘期,家主之位唾手可得。”
杀了余观和成为大乘期之间有何关联余叡不甚清楚,但这样的条件,他听着也是心动不已。
余辛泽不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只道:“我凭什么信你?何况你所谓的魔族秘法,只怕对修真之人无用。”
“你不试试,又怎知道无用呢?”
……
说到此处,余叡心有余悸,直呼自己那晚连怎么离开的都记不清楚。
“这、这……”
赵掌门也没想到自己验个尸竟能验出这般诸多事宜。
“勾结魔族事关重大,空口无凭,余三,你可有证据?”
余叡面红耳赤,激动不已:“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赵掌门:“……”
以余三的人品和此刻的表现来看,还真不好说。
和赵掌门持同样看法的人不在少数,余辛泽这个处在风口浪尖的当事人也终于开了口,皱着眉头回应道:“三叔,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但诬陷我勾结魔族,未免太过,这样的罪名,侄儿可担当不起。”
“少装蒜了!”余叡指着他鼻子骂,“那晚之后,你突破化神期正好用了三个月,余辛泽,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任何外力作用?”
余辛泽闭口不言的须臾时间里,余辛宸比他还要紧张,直到那声“没有”说出口,方才舒了口气。
余老早就被余叡置整个余家脸面于不顾的种种行为气得头疼,用以支撑身体的拐杖连连点地,恨不能抽到余叡身上去:“余三,你看不惯辛泽当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再如何不服那也是家事,空口无凭扣一顶勾结魔族的帽子,你眼里还有余家吗?!”
在余叡有口难辩被千夫所指的当口,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夏夫人也怯生生开口添了一把火:“叔祖,有件事我一直不敢说,昨日……三叔私下来寻过我,他……他想请我作证,坐实余辛泽勾结魔族的罪名。”
余叡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给脸不要脸的臭娘们,那臭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竟这样帮着他!”